贫穷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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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些日子，重温木心的《文学回忆录》，我摘录下一个片段。木心刚到纽约时，因为口袋里没有钱，买不起唐人街东方书局里大量关于屈原的书，于是就携带小纸条去抄录。木心说，那是贫穷，也是浪漫。

　　当时看到这一段，我想起了从前写情书的日子。在如今这个快节奏的年代，那样贫穷而慢节奏的浪漫十分让人怀念。

　　每次看电影，我总是容易被一些浪漫的镜头打动。《芙蓉镇》里，“米豆腐西施”胡玉音因为长得美又能赚钱，在特殊时期遭人嫉妒，被划为新富农，老公桂桂被逼自杀。一天夜里，玉音回想起往日与桂桂的甜蜜：桂桂拎着两木桶的水走进院子，玉音看到后趕紧往门槛上一坐，仰起头，调皮地伸出沾满泥巴的双脚，桂桂心领神会，提起木桶，倒出水，开始为她洗脚。影片中这个浪漫的濯足镜头看得我心头一动。

　　后来，玉音被划为新富农，每天和右派秦书田一起扫大街。一个清晨，秦书田对她说：“扫街并不丢人，关键看你怎么扫。”说完，秦书田拿起扫把，教玉音跳起了“扫把华尔兹”。两个天涯沦落人，用一支“扫把舞”，扫走了屈辱，扫出一地诗意的浪漫。即使身陷贫穷，心境仍可以高贵。

　　根据严歌苓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天浴》里面也有贫穷的浪漫。“文革”期间，成都女知青文秀被组织分配到四川边远地区工作，后来被选中跟随藏族同胞老金学习牧马。文秀喜欢洗澡，可牧场缺水。有一天，疼爱文秀的老金竟在牧场上挖了一个大坑，垫上塑料纸，不花一分钱，为文秀造出一个天然的浴池。野花盛开，太阳晒得暖融融的，文秀在蓝天下洗了一个舒服的澡。说实话，每次看到这样浪漫的镜头，我就觉得十分心动。没有物质羁绊的感情，更加纯粹，更加令人感动。

　　贫穷的浪漫，在卓别林的代表作《摩登时代》里也有体现。两个一贫如洗的流浪男女，坐在富人别墅前的草地上。“Canyouimagineusinalittlehomelikethat？”（你能想象我们在这样的小家里吗？）两个人开始遐想自己穿上了漂亮的衣服，住进了大别墅，窗外蔬果累累，伸手可得。水杯里没有牛奶了，吹个口哨，奶牛就自己来到门前。夫妻俩面对面坐下来，美美地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早餐。虽然，在现实中两个人饥肠辘辘，但做了个白日梦之后他们俩好像立马就活过来了。浪漫是贫贱生活里最好的提神剂。

　　《驴得水》的片名不吸引人，但其实是一部非常优秀的影片。片子的基调有些沉重压抑，然而亮点很多。影片里有个场景，秋阳杲杲，穿着布衣旗袍的山村支教女教师张一曼，坐在木条凳上，一边唱着《我要你》，一边剥着大蒜。此时，暗恋她的裴老师走过来，跟她说：“我有个同学在西南联大教书，缺一名助教，你想不想去？昆明气候好，生活环境肯定比这儿强！”“昆明下雪吗？”张一曼说话间扬起竹篮子里的大蒜皮。雪白的大蒜皮漫天飞舞，像雪花一样飘落下来。那一幕真美啊。之前我从来没想过大蒜皮还能和浪漫扯上关系。你看这世界多动人，只要动动脑筋，不起眼的道具也能发光，浪漫竟可以如此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