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生相守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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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你所爱的人出现需要多久？十年？五十年？一生？还是更要细心留意，用心守候……

　　一、炸不了的桥

　　哈里斯是怀俄明州凯西市的一名建筑工程师，一九九五年的夏天，凯西市要在郊区的比格霍恩河上修建一条钢架桥梁，哈里斯奉命勘测那一带的河岸，找寻最适宜架设桥梁的地段。

　　可是让哈里斯沮丧的是，当地河岸的地理构造非常不理想，岩石松散，土壤饱和度超标，半个多月下来，也没找到理想地段。这天，哈里斯驾驶工程车来到河边，下车后，他扛着测量仪，穿上防水靴，沿着河岸往上游走去。不久，哈里斯竟然在一处僻静的小河谷发现了一座废弃的铁桥。

　　从依稀可见的铁轨痕迹来看，这座铁桥早年曾经行驶火车，桥身虽然久经风雨，锈迹斑驳，破烂不堪，可桥墩仍旧非常牢固。哈里斯大喜过望，这里的地质非常适合桥梁搭建。他立即动手测量数据，采集土壤样本，正干得热火朝天，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沙哑的苍老声音：“你在干什么？”

　　哈里斯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发现一个面貌丑陋的老妇人正叉着腰盯着他，而她身后不远处的一辆轮椅上，坐着个面容呆滞的老男人。“我……我在测量这里的地质。”哈里斯见老妇人枯瘦的脸上布满疤痕，看起来分外狰狞，不禁有些害怕，他告诉老妇人，这里即将要修造一座新桥。谁知，当老妇人得知眼前这座废桥不久就要被炸毁，重新建造时，竟然惊恐地大叫：“不行，这绝对不行！”之后她回身望了眼轮椅上的老男人，压低声音，却又斩钉截铁地说：“我绝对不允许你们毁掉这座桥！”说完，她充满敌意地瞅了哈里斯一眼，急匆匆推着轮椅上的老男人离开了。

　　哈里斯挠着脑袋，不明白老妇人为什么突然神经质地发火，不禁耸了耸肩，继续手里的工作。勘测报告递上去后，上司非常满意，决定就在那座废桥所在处建造新桥。几天后，哈里斯带着爆破人员来到废桥，可是正当爆破人员安装上炸药，还没等起爆，就见远处一个身影奔跑呼喊着飞奔而来，哈里斯一瞧，正是那天那个长得跟鬼似的老妇人。老妇人见他们要炸桥，竭力阻止，最后干脆抱着桥墩不松手，大喊：“你们想炸桥，那就把我一起炸了吧。”

　　工作人员百般劝说，可老妇人死活不听。

　　没办法，总不能真的把这老太太也炸了吧？作为工程负责人的哈里斯只好命令所有人先撤回去，等明天再来。可他没想到，第二天他们一到桥头，就见老妇人正坐在桥上等他们呢。一连几天，天天如此，哈里斯差点气歪了鼻子。

　　老太太的挑衅激怒了哈里斯，他向警方报告了此事。不久，一辆警车来到桥头，两名警察问清情况，径直走向老妇人。哈里斯得意地瞅着老太太，等着警察把这无理取闹的老家伙架走。可是警察走上前和老妇人交涉了一番，又看了老妇人从口袋里拿出的一张纸，竟然无奈地对哈里斯说：“我们帮不了你，没有那位女士的同意，你们无权炸毁这座桥。”

　　什么？哈里斯瞠目结舌，难道这座桥是老妇人建造的？警察摇头，他们告诉哈里斯，老妇人叫米莎·奥斯托，是法国移民，几十年前她和弟弟海尔曼来到这里定居，海尔曼就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头，当年她的家就紧挨着大桥。那年夏天的一个夜晚，暴风雨带来了山洪，洪水冲毁了桥边的一段铁轨，在睡梦中被惊醒的米莎，冒着生命危险，阻拦了即将通过铁桥的一列火车，挽救了车上几百条人命。为此，州政府特意为她颁发了奖章和奖金。当时米莎老人拒绝了奖励，只向州政府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希望在她有生之年，没有她的同意，政府不要拆毁那座铁桥。

　　要求很怪，但是也不过分，她毕竟拯救了几百条人命，当时官员们也乐得省下奖金，开这个空头支票。于是政府给了米莎老人一张州长亲自签发的证明：以后没有她的同意，那座铁桥无人可以拆毁。

　　望着老太太得意的表情，哈里斯差点气晕过去，他实在不明白，这老太太为什么要死命守护一座废弃的桥呢？

　　二、再坚强的人也会有弱点

　　由于地质关系，惟有废桥那里才适合修建新桥，可老太太拒绝拆桥，因此工程被迫中断。上司很恼火,把哈里斯叫去,让他无论如何也要说服老太太同意拆桥,不然耽误了工期,公司要承担巨大的损失。

　　可是无论哈里斯用什么方法,允诺给老太太一大笔钱、赠送高档别墅、全额的养老保险、免税店任意购物卡……这些人人垂涎的东西,换来的却只有老太太的同一句话：“我什么都不需要,只想要那座桥好好地立在那里。”软的不行,哈里斯一咬牙,决定来点硬的。他先是派人往她家里打骚扰电话,又雇了几个流浪汉整天在她家四周贼头鼠脑地晃悠,之后让人弄断通往她家里的水管、电线、煤气管道。以前对付那些拒绝拆迁的钉子户,这些手段往往很见效,但是哈里斯却低估了米莎老太太的毅力。面对那些无赖行径,米莎老太太毫不为之所动。每天傍晚,她都会用轮椅推着他的痴呆弟弟海尔曼来到桥头散步,看样子悠闲而恬静,好像外界的一切干扰,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哈里斯无计可施了。米莎老太太就像一个士兵,忠诚地守护着那座桥。

　　上司把哈里斯臭骂了一顿,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老太太若再不同意拆桥,他就立马从公司里滚蛋！

　　这晚,垂头丧气的哈里斯在酒吧独自喝闷酒,老朋友鲍尔走过来,哈里斯就把米莎老太太的事告诉了他。鲍尔想了想说：“这个老太太还真是坚强,不过再坚强的人也会有弱点。只要能找到她的弱点,便能轻松使她就范。”

　　“你的意思是……？”哈里斯瞪大了眼。鲍尔说,他有一个朋友是私人侦探,可以帮他调查米莎一生当中非常隐秘的事,只要哈里斯掌握了这些事,就可以作为筹码要挟她同意拆掉铁桥。哈里斯大喜。

　　不久,鲍尔的侦探朋友拿来了一大摞米莎老太太的资料。哈里斯逐一翻看,得知米莎出生于法国一个叫梅兹的小镇,十八岁那年,纳粹德国入侵法国,法国沦陷后,她和家人失散,直到德国投降后,她才找到失散的弟弟,一起移民到这里。由于弟弟海尔曼有痴呆症,不能工作,米莎就是靠给别人洗衣服、做缝纫活赚钱养家……从头翻到尾,哈里斯都没找到一点米莎老太太有见不得人的隐私。

　　哈里斯失望无比,把资料一丢：“这些东西没有用处。”鲍尔笑嘻嘻地说：“这些东西虽然没用,可我却打听到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你一定感兴趣。”“什么秘密？”哈里斯支起耳朵,鲍尔满脸神秘地说：“海尔曼的姐姐米莎早年就死在了纳粹集中营里,如今的这个米莎,并不是海尔曼的亲姐姐,她是冒充的,而海尔曼并不知情。”

　　啊！哈里斯一听,一下子跳起来。

　　鲍尔的朋友并没有查到老太太为什么要假冒“米莎”,但是哈里斯清楚,米莎老太太虽然这么多年照顾痴呆的海尔曼,但他们毕竟不是亲姐弟,因此只要揭露出两人的非血缘关系,他就可以利用法律手段,强迫米莎离开海尔曼。

　　果然,当哈里斯把这个秘密说给米莎听后,这个看起来极为坚强的老太太又惊愕又恐慌,脸色惨白,差一点当场晕倒。

　　哈里斯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微笑着说：“我想你很清楚,海尔曼是痴呆病人,而你并没有他的监护权,只要我随便请一个律师,就可以轻易地把可怜的海尔曼送进福利院,而你也将不再是他的姐姐。”

　　米莎脸上露出痛苦而愤怒的表情,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简单,我只想要推倒那座桥。”哈里斯说,“咱们做笔交易吧,只要你答应允许我们炸毁那座铁桥,我们会给你一大笔钱,还会永久地保守这个秘密,怎么样？”米莎沉默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说：“让我考虑一下吧。”

　　三、米莎的秘密

　　哈里斯等着米莎答复他,可几天过去了,米莎没有给他来电话。哈里斯亲自上门,询问她还要考虑多久,她都说再给她几天时间。如此几次三番,哈里斯不耐烦起来,他感到这是那老太太在故意拖延时间。就在这时,鲍尔气喘吁吁地跑来找哈里斯,他说他的那个侦探朋友调查到一个十分重要的情况：海尔曼年轻时,家里是当地有名的珠宝商。海尔曼的父母生前曾经在瑞士的银行寄存了价值不菲的珠宝,战后,那些珠宝很可能都由海尔曼继承了。

　　哈里斯大喜过望,他终于明白米莎为什么要冒充海尔曼的姐姐了,她看中的一定是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

　　“我一定要当众戳穿她的阴谋！”哈里斯恨恨地说。他赶紧带上人,然后通知了当地的警察和电视台,那可恶的老太太害得他挨上司臭骂,还差点丢了工作,他要让她在所有人面前露出她的狐狸尾巴,然后锒铛入狱。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到米莎和海尔曼住的房子时,却发现家门紧锁,屋里空无一人。哈里斯气得大叫：“那个诈骗犯肯定听到了风声,早就溜走了。”

　　“你说谁溜了？”随着话声,一辆车子停在众人身后,米莎摇摇晃晃地从车里走出来。这时警察走上前说：“女士,那位哈里斯先生举报你,说你冒充海尔曼先生的姐姐,企图侵吞他的珠宝遗产,如果你不能解释,就请跟我们走一趟。”

　　“你们问那些珠宝吗？那就跟我来吧。”米莎把众人带进房子,然后取出了一个箱子,大家都伸长了脖子,想瞧一瞧里面到底有多少珠宝。可打开箱子后,大家却大跌眼镜,里面只有厚厚的半箱子汇款收据。米莎说：“海尔曼总共接受了价值一百五十万美元的珠宝遗产,这就是那些钱的最终归属。”警察数了数,那些都是不同年月匿名捐赠给慈善机构和儿童福利院的汇款收据,合计起来,五十年里,她正好捐赠了一百五十万美元。“这些都是在海尔曼脑子偶尔清醒时,亲自签名同意的。”米莎平静地说。

　　警察看了收据,点头说：“收据都是真的,米莎女士,原来这么多年坚持匿名给各个福利慈善机构捐赠的人,竟然是您和海尔曼先生。”

　　大家都赞叹佩服不已,唯有哈里斯满脸通红,他想羞辱这老太太一番,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但他仍不死心,忍不住问：“既然你不为金钱,为什么要冒充海尔曼的姐姐呢？这也算是欺诈行为吧？”

　　米莎沉思良久,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挂满了泪花。她告诉众人,几天前的半夜,海尔曼从床上摔下来,至今还在医院抢救。她虽然日夜守护在医院,可医生对她说,海尔曼的情况非常糟糕,可能挺不过去了。“其实冒充米莎和阻止哈里斯先生拆桥,这本来是我永远珍藏的秘密,我本想把这个秘密永久埋在心底,但是既然大家都想弄明白,我就告诉你们吧。”米莎平静地说。五十多年前,那时年轻的海尔曼爱上了一个叫乔的美丽姑娘。当时海尔曼家是小镇上的名门望族,而乔的父亲只是个穷鞋匠,海尔曼的家人当然不会同意。但是两人彼此深爱。在小镇外有一座铁桥,每天傍晚,海尔曼都会偷偷溜到桥边,哼着情歌,等着住在桥那边的乔蝴蝶般走来,牵着她的手漫步河边。那座桥,是两人山盟海誓的爱的见证。但是没过多久,纳粹的铁蹄踏进了小镇,由于海尔曼一家都有犹太血统,他们都被抓进了集中营,而乔一家为了躲避战乱,逃离了小镇。几年后,德国投降,当人们从集中营里救出海尔曼时,才发现他因不堪非人的虐待,变得痴痴傻傻,忘记了从前的一切。但是他却只记得一件事,每当看到桥,他那呆滞的眼中会发出光彩,嘴里不由自主地哼起当年的情歌,站在桥头不肯走,谁要硬拉他走,他就会说：“再等一会,就一会,我那可爱的美丽姑娘乔,就会从桥那边走来的。”没办法,米莎知道海尔曼永远不会康复了,只得带他来到了这个僻静的地方,恰好他们的房子前的那座铁桥与家乡的桥非常相似,海尔曼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这一住就是半个世纪。每天,海尔曼都会来到桥头,等着他梦中的姑娘从彼岸走来,就这样,一个年轻小伙逐渐成了白发老人。

　　众人都被故事感动了,唯有哈里斯不屑地说：“你说得很感人,可你还是没说清楚你为什么要冒充海尔曼的姐姐呢。”

　　米莎叹了口气：“因为我要永远陪伴着他,姐姐这个身份不是最合适的吗？”哈里斯追问：“那你自己是谁呢？”

　　四、你就是我的乔

　　“我？”米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我就是乔。”

　　众人大吃一惊。原来,当年乔的容貌被战火毁坏,她本来不愿意让心爱的人见到自己的丑陋面容,但是从集中营走出来的海尔曼没有一个亲人,孤苦伶仃,脑子痴傻,可他念念不忘的,仍是等着桥那边的乔。乔很感动,虽然海尔曼已经认不出她。为了能永远照顾海尔曼,她便冒充早已去世的米莎,与“弟弟”在异乡的铁桥边相守了五十多年。而在这半个世纪里,她和海尔曼早已与铁桥息息相关,把那座桥视为一种寄托,而海尔曼因为桥的存在,也得到了精神上的抚慰,这就是米莎拼命不让哈里斯他们炸毁铁桥的原因。

　　就在大家为两人的遭遇唏嘘不已时,医院里打来了电话,医生说海尔曼快不行了,米莎差点昏倒,警察说：“我开车送你去医院吧。”其他人一见,也纷纷拥往医院。

　　不久车子开到医院,米莎冲进病房,病床上的海尔曼已奄奄一息。一见到米莎,他猛地抓住她的手,他那本来呆滞浑浊的目光,突然变得从来没有过的清晰。米莎忍住泪水说：“米莎姐姐来了,不要紧,咱们很快就要回家了。”

　　不料,本来呆傻的海尔曼,却用年轻小伙子般炽热的眼神,深情地看了米莎半晌,把嘴巴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不,你不是我的米莎姐姐,你就是我的乔,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说完,他慢慢含笑闭眼,倒在了米莎的怀里。

　　米莎,不,乔先是怔住了,然后滚烫的泪水滑过了她布满疤痕和皱纹的脸庞。

　　海尔曼去世几个月后,乔也因为心脏病突发去世,两人被一起葬在了铁桥边。

　　乔和海尔曼的故事被媒体报道后,引起了轰动。人们被两人的爱情故事感动,纷纷建议州政府不要炸毁这座见证了真爱的铁桥。州政府顺应民意,决定保留下这座桥,还加固修缮了桥身。后来,人们在桥边两人的墓碑前塑了乔和海尔曼的塑像。几年后,有一位著名的哲学家在桥身上刻了一行字：等待你所爱的人出现需要多久？十年？五十年？还是一生？其实细心留意,真正爱你的人,就在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