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块石头去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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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块普通的石头游遍桂东南，吃苦受累不说，还被人误以为神经病。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神秘旅伴※

　　巴定到桂东南旅游，跟的是旅行团。上了大巴车后才发现，除了他和一平头男，其余全都成双成对。都是孤家寡人，他便跟平头坐到了一起。

　　平头好像长有头癣，巴定坐下后扭头细看，不是，是故意剪出来的两个数字——09。巴定笑问：“你这是为了纪念刚过去的2009年吗？”平头说：“你看反了，是60，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之后继续闭目听MP3。

　　巴定笑了笑，打量旅伴，发现他裸露的皮肤上满是细小的伤疤，心想他是干吗的呢？

　　旅行团从玉林出发。不久，司机说要加油，把客车开进城郊一个加油站。游客下车。平头忽然叫过巴定，把手中的高级数码相机塞给他：“帮我照张相。”

　　巴定欣然从命。平头蹲到一块篮球般大的石头旁，拍拍石头道：“注意把这块石头照下来。”说着举起右手作V字状：“茄子！”巴定在他咧嘴的瞬间摁了快门。翻出来一看，效果还不错。

　　巴定正要把相机还给平头，却见平头把那块石头抱起，泥地上出现一个凹窝。平头到水龙头处把石头洗净，装到网兜里。巴定不解地问：“你要这石头干吗？”平头说：“不干吗。”

　　上了车，平头一直把石头抱在怀里。巴定大惑不解，莫非这是一块奇石？“我能看看你的石头吗？”“可以。”平头把石头递过来。巴定接过，好家伙，足有十几斤重！巴定像鉴宝专家一样把石头细细看了几遍，上面并无图案，是块极其普通的石头。

　　“这块石头很一般，你要它有什么用？”巴定把石头还给平头。平头说：“没什么用。”“那你要它干吗？”“不干吗。”

　　莫非平头有神经病？可通过聊天，巴定发现平头思维敏捷，知识丰富。

　　谈话中，巴定知道平头叫龙隐，来自成都。他这一说，巴定想起前不久成都公交车“自燃”一事。莫非，那次火灾给他留下了心灵创伤，备块石头以防万一，客车一旦起火就砸窗逃生？可这辆大巴的车窗是推拉式的，如果发生意外，开窗跳出去就是了，根本不用砸窗。

　　巴定百思不得其解，但更令他费解的事情还在后头。

　　※古怪行为※

　　很快，客车开到北流勾漏洞。旅行团下车，在导游的带领下进洞游玩。巴定发现，龙隐居然又带上了那块石头，还挂到胸前，像个偷地雷的！游客们都对他投来奇怪的目光。

　　“你带它干吗？放车上也丢不了，谁要呀！”巴定说。龙隐说我并不是怕丢，我的背包就放在车上。“那你坠块石头不累呀？”“不累，给我照张相吧！”

　　出洞时，龙隐遇到了麻烦。保安认为他偷了洞里的石头，要他放回原处，并要处以罚款。巴定作证说这块石头是从玉林带来的，保安不信。巴定叫龙隐打开数码相机，把最初拍的那张照片翻给保安看，保安这才放行，同时嘀咕：“游玩都带着，难不成是块宝石？”

　　巴定也纳闷：难道龙隐是地质人员，认识矿石，这块貌似普通的石头其实是块难得的宝贝？

　　众人上车，继续东行，夜宿容县华侨大厦，巴定跟龙隐同住一室。龙隐把背包放在地上，却把那块石头放到床上。

　　巴定又把石头抱过来细看，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龙隐，你是不是搞地质的？”龙隐说不是，他是个摄影爱好者。“这块石头真是个宝吗？”巴定不甘心地问。

　　龙隐一笑：“其实宝与非宝并没一定的标准。比如金钱，有人认为是宝，有人认为不是宝，所以视钱财为粪土。粪土呢，有人认为一钱不值，但农民又认它是个宝，农家肥比化肥更有利于庄稼的生长。”

　　这样一说，巴定更糊涂了，龙隐哪里是搞摄影的，分明是搞哲学的！

　　睡觉时，龙隐仍抱着那块石头。天亮后，巴定见龙隐睡得正香，就想把石头从他怀里抱离，龙隐一下子醒了。巴定笑说：“我知道了，你老婆姓石。”龙隐打了个哈欠：“我还没结婚呢。”“女朋友姓石？”“女朋友倒是处了几个，但都分手了，没有姓石的。”

　　那他为何如此珍爱这块石头？

　　吃过早饭后，众人去参观明代“南天杰构”真武阁。龙隐照例把那块石头带上。验票员问他带石头干吗，龙隐说不干吗。验票员怕他进去砸文物，就让他把石头放在门卫室，出来时再拿。龙隐不干，验票员就不让他进去。龙隐说：“不让进去算了。巴定，给我照张相。”他在门口照了相后，就从挎包里掏出微型摄像机，到老街拍骑楼去了。

　　午饭后，大伙儿去爬都峤山。令巴定大跌眼镜的是，龙隐照样把他的宝贝石头带上！爬到山顶，他衣服都湿透了。巴定说：“你这是何苦？难道以前没见过石头？这种石头在四川随处可见。”龙隐也不争辩，只引用了一句古诗：“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巴定一愣：“你在这生活过？”龙隐说：“没，桂东南我是第一次来，这里风光的确不错。”

　　在梧州龙母庙，龙隐把那块石头放到供桌上，然后虔诚地燃香磕拜。巴定站在一旁为他照相，忽然想到他姓龙,莫非他的根在这儿,“湖广填四川”时才迁到四川去的？因为这里是祖先“血地”,所以一石一土都显得格外亲切？

　　来到白云山风景区,巴定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龙隐说,龙家是“湖广填四川”时迁到四川去的不假,但我查过族谱,我们祖籍在湖北宜昌。

　　至此,巴定彻底没辙了。在梧州盘桓的两天里,他把脑袋想破也想不通龙隐为何要把那块偶然捡来的石头时刻带在身上！每次问龙隐,得到的回答都一样：“因为我想带。”

　　但这种回答,怎能让巴定信服？偏偏巴定是个故事写手,遇到悬念,不揭开不快！

　　瞻仰中山纪念堂后,旅行团坐车西折,到桂平去拜谒太平天国起义遗址。在金田古营盘,发生了一件更雷人的事。

　　※另类影像※

　　当时,巴定正跟众人在天王洪秀全的塑像前合影,导游小姐匆匆走过来：“哎,你快去劝劝,那个跟你坐在一起的小伙子想自杀！”

　　巴定闻言大惊,连忙跟导游朝古炮台跑去,发现龙隐正跟景区管理人员争执。管理人员说：“要死到别处去死,莫在这儿找我们麻烦！你自杀不打紧,我们一年的奖金全没了！”

　　巴定问是怎么回事,管理人员气呼呼地说：“你们这是什么旅行团？怎么连疯子也接？见钱眼开呀！出了事谁负责？我一看他就不对劲,大热天,背块石头！起初我以为是西瓜,结果是石头！连上厕所都背着！不是疯子是什么？”

　　龙隐生气地说：“你才是疯子！不就想跟你租一下古炮吗？”

　　“对,租古炮,”管理人员急得面红耳赤,“我问干吗,他说他想往里面填火药,之后点燃放一炮。我问打谁,他说打自己！”

　　巴定听后愣住了：“龙隐你这是干什么？”

　　龙隐耸耸肩：“我不过是想体验一下古炮的威力罢了！”

　　老天,这也敢体验！巴定惊得合不拢嘴。再看龙隐胸前坠块石头的样子,他也开始觉得龙隐的脑子有问题了,从此多留了个心眼,心想千万别出事。

　　还好,游完大藤峡,旅行团安全来到“中国第一糖城”贵港。下榻后,龙隐说：“其实我体验过古炮的威力,不过不是太平天国的,而是清军抗击沙俄的,在新疆。”说完拿出一盘DV带,放到摄像机里,又用音频视频线接通电视机。

　　放像后,巴定在电视里看到：戈壁滩上,龙隐将三斤火药装到一尊古炮里,点燃引线,之后迅速跑到离炮口仅几米的一个水泥空箱后,奋力推动箱子,朝炮口移去。“轰！”炮口冲出耀眼火光,正在前进的箱子四分五裂,龙隐仰面倒地,一会儿爬了起来……

　　巴定看得目瞪口呆：“你受伤了没有？”龙隐说：“在身上留下了许多细小的灼伤。”“你为什么要这样玩命？”“我想看看人的身体和心理极限承受力到底有多大！”

　　巴定感到不可思议。他把导游叫过来,又把那段惊心动魄的影像放了一遍。导游也大惊失色,第二天到南山、东湖等地游玩时,处处跟着龙隐,一旦出事,她的饭碗就丢定了。

　　谢天谢地,下午旅行团安全返回玉林。游客们各奔西东。龙隐则要巴定陪他到最初捡石头的那个加油站去,说谜底即将揭晓。巴定一心想把悬念解开,也乐得前往。

　　到了加油站,龙隐看到那个凹窝还在。他把石头放进去,严丝合缝,就跟没搬动过一样。巴定奉命在旁边频摁快门。

　　放好石头,龙隐说：“走吧。”巴定惊讶道：“你不要那块石头了？”龙隐说：“要它干吗？一块破石头。”

　　几个月后,巴定到成都出差。办完事后,他给龙隐打电话,约他出来喝茶,龙隐说：“喝什么茶,快过来看展览,有你一半的功劳。”

　　我的功劳？巴定纳闷,急急赶往龙隐所说的地点。原来,这里正在举行先锋艺术展,展出的影像和观念摄影作品都十分另类。

　　在一组名为《石头漫游记》的摄影作品前,围了一大堆观众和记者。巴定凑过去一看,是几个月前他为龙隐跟那块石头拍的系列照片。

　　龙隐正在接受电视台采访。

　　只听记者问：“从《石头漫游记》中可以看出,你带着那块普通的石头在桂东南各地旅游,形影不离,朝夕共处,可最后又把它放回原处。你想通过这种行为艺术表达些什么？”

　　龙隐答：“我想通过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表达一个与现代高效率完全相反的理念：费尽工夫,吃尽苦头,却是在做一件实际上毫无意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