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鸡毛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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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喜欢养鸡，她说农家院子大，不养鸡浪费，再说农家的土鸡味道好，家里来了客人，不需要急急忙忙去20里外的镇里买菜，在鸡栏里捉一只炖上一锅，便能让客人吃得心满意足。

　　母亲还练就了一身杀鸡的本领，她总是一刀制“敌”，然后一手抓鸡腿，一手捏鸡头，倒竖起来的鸡，鸡头对准放了盐和水的碗，鸡血一滴不剩乖乖地流进碗里。遇上好看的公鸡鸡毛，母亲总会扯上一把，让我扎毽子用。其它的鸡毛，她都会像宝贝一样收着，一一洗净，放在竹篮里晾干，最后集中在白面袋子里。虽然每次收集到的鸡毛并不多，但每次她都会这样做。

　　没听说哪家能把鸡毛卖成钱，我很奇怪，不知道她收集这些鸡毛有什么用，有时候会好奇地问：“要这些鸡毛干什么呀！”母亲总是笑着回答：“等你将来考上大学，给你做个鸡毛褥子，暖和！”

　　那时我还在念小学，心里对“大学”完全没有概念，我问母亲大学是什么样子，她跟我描述，大学在城里，校园里种着很多好看的树、花，像花园一样漂亮，更重要的是，大学里的伙食很好，天天有肉吃。还有毕业后，能在城里有份稳定的工作，不用天天在农田里摸泥巴了。我从小就是个懒孩子，对农活不感兴趣，所以母亲说的大学，对我诱惑力很大，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要努力考上大学，背着鸡毛褥子奔向美丽的新生活。

　　但小学时候，无论我怎么努力，我的成绩还是很一般。每次杀完鸡后，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地收集那些鸡毛，有时候父亲劝：“考不考得上大学还是个未知数，别在鸡毛褥子上操心了！”母亲却微笑着，说：“我女儿上大学，那是铁板钉钉。我现在不收集，到时哪来那么多鸡毛做褥子。”好像我上不上大学，都是她一句话就说了算的事。

　　上了初中，我的成绩逐渐好转，开始中等偏上，上高中后便很拔尖，每次考试拿到全年级第一名，母亲总会杀一只鸡来犒赏我。尽管母亲极度兴奋，忙得脚不沾地，但还是不忘收集鸡毛。我有时候烦她，明确表示，我不要鸡毛褥子。可母亲不听，依旧坚持着。我不想告诉她，我的同学中有钱的家庭，早就用上了席梦丝垫。听同学描述，那席梦丝垫不仅舒适暖和，人只要一躺下，就能将人高高弹起……

　　时光如梭，转眼就到了2000年的秋天，我考上大学了，离家很远的大学。临走的前一晚，母亲把19年收集来的鸡毛，用当年她陪嫁过来的绿色花棉布，为我缝了一床鸡毛褥子，厚厚软软的一床鸡毛褥子。

　　上学要经过城里的表姐家，我睡了她家的席梦思后，将鸡毛褥子丢在她家，走了。到了学校，我买了和同学们一样的类似席梦丝一样的海绵垫子，母亲三番五次让我去表姐家拿回鸡毛褥子，我总是说路远，不好拿，嫌它重，嫌它累赘。后来，听表姐说，她将鸡毛褥子，送给了楼下的老婆婆。

　　后来，我步入社会，成家立业，有了一个让我操心时时挂念的小宝贝，我才慢慢体会到母亲的用心，她精心准备了19年的鸡毛褥子，饱含了她多少的爱与关怀，我却一次没有用上，母亲该是多么失望与伤心啊。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带上母亲的鸡毛褥子，步履轻盈满面自信地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