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黄昏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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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佳彤下班一进家门就唉声叹气，说亏了四五百元。老公郑健正在跟他爸老郑吃饭，问她是不是丢钱了，穆佳彤打开捧回来的一个大盒子，那是一个木制拼图，图案是世界著名建筑瓦西里大教堂。

　　这是穆佳彤送给上司儿子的生日礼物，被人家婉拒了，说孩子正上初三，功课特别紧，没空玩这费时间的游戏，给你们家的宝宝留着玩吧。可自家宝宝才四岁，一时半会儿哪玩得了这大家伙？

　　看着穆佳彤肉痛得直咂嘴，郑建心里有点酸楚。小两口都是普通职员，近年自己单位效益滑坡，可各项支出都在涨，还要还房贷，四五百元还真不是小数目，难怪妻子上火。他捧着盒子读了半天说明，一时也想不出把这大家伙怎么处理，就安慰穆佳彤说反正也放不坏，留着以后送别人，还是能派上用场。

　　吃完饭，老郑要回家，郑健看盘子里的那条酱焖鱼没吃几口，就让他拿回家明早热着吃，穆佳彤瞪了郑健一眼，老郑知趣地一连说了好几个“不要”，走了。

　　老郑一出门，穆佳彤就沉着脸数落开了：“你可别说我不孝。告诉你吧，今早我又看见你爸给那个胡大妈送水果了，就是前天你给他送的那些，我老远看了一下，几乎原封没动！你给他拿鱼他也舍不得自己吃，还不是便宜人家！”

　　郑健一下语塞了，心里说，我的老爸呀，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老郑是郑健的养父，养母早逝，老人含辛茹苦供郑健读完大学成了家，这几年身体不太好，被郑健接进了城里。可穆佳彤讨厌农村人的一些生活习惯，就在小区里贷款买了一个三十平方的小户型，让他独居。

　　本来一家人也还和气，问题就出在胡大妈身上。这胡大妈跟老郑是老乡，她儿子是小区门口的门卫，三十多了还没结婚，处了几个对象都是因为没房子黄了，娘儿俩就挤住在门卫室的一张床上。俩老人没事爱在一起闲聊，一来二去的就传出了闲话。穆佳彤受不住了，跟郑健狠狠吵了好几次，逼得老郑主动找到他们解释，自己一点收入没有，一切都靠儿子媳妇供养，胡大妈身体也不好，他哪能没正经再给儿子添负担？两人无非就是寂寞了凑一起拉拉家常！

　　穆佳彤半信半疑，可总是暗中盯着老郑，唯恐一时看不住，两人到了一起，到时候负担可就更重了！

　　穆佳彤说到这儿，郑健也就没了话说。几天以后，穆佳彤下班后去幼儿园接宝宝，突然降温天气有些凉，她急着回家，可路过老郑那栋楼时宝宝非要去看爷爷。穆佳彤无奈领着儿子去敲老郑的门，敲了半天没人开，穆佳彤哄着儿子说爷爷没在家，赶紧回家吧，宝宝不服气地说：“爷爷在家呢，我都听见他咳嗽了！”穆佳彤仔细一听，屋子里似乎真的有响动。

　　敲了好半天，门才打开了，穆佳彤一眼看见胡大妈坐在小沙发上，笑嘻嘻地跟宝宝打招呼，再看老郑，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那老脸红得跟大红柿子似的，都不敢抬头看穆佳彤娘儿俩。

　　穆佳彤一愣，然后一下子反应过来，不由得脸也红了。宝宝扑到爷爷的怀里撒着娇：“爷爷，我就知道你在屋里，妈妈还不信，我都听见你咳嗽了，你为啥才来开门啊？外面好冷啊！”

　　老郑干咂巴嘴说不出话，穆佳彤怒从心头起，一把抱过宝宝往外就走，到了家就让宝宝去自己房间看电视。郑健正在做饭，见她脸色很难看，就问她咋了，穆佳彤气呼呼地说：“你猜我刚才看见啥了？说出来吓死你！”

　　穆佳彤把刚才的一幕添油加醋说了一遍，郑健也惊呆了，好半天才说：“你是不是误会我爸了？就我爸那身体，也不至于……唉，我是说，你看见他们俩的衣服……不整了吗？”

　　穆佳彤一声冷笑：“你这话不幼稚吗？从我们敲门到开门，足足有五六分钟，这工夫千层裙都能穿好了！”郑健的额头渗出了细汗，穆佳彤叮嘱他，赶紧去跟老爸敲敲警钟，检点一些，有些人沾上就甩不掉了！

　　郑健锁着眉头来到老爸家，可还没等他张嘴，老郑就百般解释跟胡大妈啥事没有，就是聊聊天。郑健忍不住发起了火：“聊天？那为什么五六分钟不开门？！”

　　老郑嗫嚅地说：“哪……哪有那么久，也就是三两分钟吧，那个防盗门有点毛病，不好开。”

　　老爸不肯承认，郑健也犹疑起来，他知道老爸和胡大妈的事儿就是老婆一块大心病，难道是她夸大其词了？想想老爸抚养自己这些年的艰辛，如今进了城处处小心翼翼的，他心里也不好受，回到家就埋怨穆佳彤添枝加叶往老爸头上泼脏水，穆佳彤更火了，夫妻俩大吵一通后，开始了冷战。

　　从这天起穆佳彤想起老郑就憋气，老郑也知道没脸见儿子媳妇，好多天不过来吃饭了。

　　这天天黑了，穆佳彤出去买酱油，正看到胡大妈慢慢吞吞进了老郑那个单元的楼道。穆佳彤心里一动，你们不是不承认有事儿吗？郑健也相信自己老爸不相信我，看我捉到证据你们还有啥说的！她在小超市磨蹭了一会儿，然后打电话给郑健：“郑健，你马上下楼，我给你看证据。”说完就直接挂了。

　　很快，郑健就气喘吁吁地跑来。穆佳彤二话不说，拽着他来到老郑门外用力敲，还喊着老爸开门。

　　跟上次一样，又是好半天没人开门。郑健说可能老爸不在家，穆佳彤冷笑一声，继续敲。好不容易门打开了，老郑站在门口，一居室里一目了然，没有胡大妈。

　　郑健狠狠瞪了穆佳彤一眼，转身要走，穆佳彤大喊一声：“别走！”就跑进了屋子。她拉开卫生间，没人，阳台，也没人，床下，还是没人。难道看花眼了？郑健的脸再也挂不住了，一把抓住她的衣服就往外拖，穆佳彤不肯走，两口子在地板上撕扯起来。就在这时，柜子里传来闷闷的叫声：“我不玩藏猫猫啦，上不来气！”

　　穆佳彤飞快地去拉柜子的门，可拉不开。这时老郑也慌了，赶紧拿出钥匙打开柜门，胡大妈蹲在里面，怀里抱着一个手拎袋，气喘吁吁的，眼泪都憋出来了。她钻出柜子举着手里的袋子喊着：“嘿嘿，大楼！盖大楼喽！”

　　穆佳彤心里一动，抢过那个袋子打开，里面是一片拼接了一部分的欧式建筑底座，郑健捧出来一看，夫妻俩同时认出来了，正是那个瓦西里大教堂的益智拼图。

　　穆佳彤惊讶地问：“爸，这是咋回事？”

　　胡大妈从穆佳彤的手里抢过拼图，抱在怀里，含混地嚷着：“我的……是我的大楼……”

　　郑健更惊讶了：“她……她怎么这样？”

　　老郑不再慌乱，沉重地低下了头：“拼图，是我拿来了……我听你念的盒子上的字……才拿的……”

　　那盒子上写着：本套益智玩具不仅适用青少年，尤其适合老年人操作，对于预防老年人智力下降，脑力不足，老年痴呆有特效。

　　其实本来胡大妈跟老郑沟通的时候是正常的，因为儿子对象嫌没房子黄了，老人一股急火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以后就有了老年痴呆的症状，时而糊涂时而明白。老郑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可自己没钱，胡大妈家里更是一贫如洗，哪儿有钱治疗呢？直到那天他听儿子说起这套拼图，才灵机一动，要是有这么一套建筑拼图给胡大妈拆装，没准就管用呢。

　　郑健这才恍然大悟，可穆佳彤还是有点不满：“你要这个拼图，就说呗，也犯不上……躲躲藏藏的吧！”

　　老郑嗫嚅着说：“我……我知道这东西挺贵的，你俩挣钱不容易。我就打算跟她拼完以后，再原封不动装回去，也不耽误你们送人，你们也不会发现。真的，那些拆下来的小木块，我都留着呢，能装回去！哪成想这玩意这么不好拼……”

　　郑健手一抖，那个拼装好的底座跌落到地上，散落了一地小木块。胡大妈不干了，撇着嘴要哭，老郑急忙拍拍她的手：“没事，没事啊，咱马上还能再盖大楼！盖上大楼咱都搬进去住，孩子就能娶媳妇了！”他一边说一边赶紧蹲下去捡，不小心触到木块边缘一个尖锐的木刺，手扎出血了。

　　胡大妈一愣，抓起老郑出血的手，看着看着，眼里逐渐有了神，她伸出手去摸索着老郑花白的头发，喃喃地说：“老郑啊，别蒙我了，这大楼能住人吗……有你这份心，比啥大楼都值啊！”

　　郑健和穆佳彤不知道说什么好，老郑却惊喜地叫起来：“老胡，你都好多天没说一句明白话了！儿子，佳彤，这益智玩具真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