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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命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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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24 10:31:0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烟花三月,空中突然飘来一只双童风筝。县令许知章见过风筝后不久,就获悉乡绅李闻天暴毙家中,难道这是一只——

  风筝盗命

  烟花三月,正是踏青赏鸢的好时节。这日,周安县令许知章和师爷白先文难得有空,也来到了郊外。站在半山腰,但见各种各样的风筝高空飞舞,争奇斗艳。

  正午时分,两人正要回县衙,西南方向突然飞来一只奇异的风筝。风筝借着高空的大风跑得奇快,不过一眨眼工夫,已经掠过人们的视线。白师爷诧异,尽管时间短,可他却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只双童风筝!童男童女各捧发财树、金元宝,所以这风筝又有别名——“盗命”!据野史记载,风筝中的双童是送葬童,而风筝背面会有某人的生辰八字。风筝落于谁家,谁家合上八字的人就会死于非命。这是极为不祥的预兆!如果不是有深仇大恨,绝不会放出这样的风筝。

  在郊外小饭馆吃过简单饭食,两人慢慢悠悠打马回城。刚到城门口,却有衙役骑马来报,说乡绅李闻天半个时辰前暴毙,其子李午绅将父亲两年前纳的小妾捆进县衙,说是她杀死了父亲。

  许县令和师爷白先文不禁对望一眼,然后快马加鞭,直奔李宅。李宅门前已经挂起白布,李午绅披麻戴孝叩头迎接,痛哭流涕着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这李闻天在周安城也算有名的生意人,曾先后娶过四房妻妾。可惜,他阳气过盛,几个妻子竟没有一个能守过三年的。本来,李闻天留连烟花,不想再娶。想不到,两年前他突然看中一个戏班的青衣,自此茶饭不思。最终,他还是花大价钱将她从戏班赎了出来。戏子名为春燕,按理说嫁进大户人家应该心满意足,安分守己,想不到她几个月前竟然和一个家仆私通。李闻天得知后大怒,要将她乱棍打死,春燕苦苦哀求,这才留下性命。想不到,今天中午,春燕侍候李闻天入睡不久,李闻天即暴毙。“这整个家宅之中,能有谁对父亲怀恨在心?一定是春燕!”李午绅咬牙切齿地说。

  听罢这番话,许县令不置可否。他走到灵床前,有仆人小心掀开李闻天脸上的白布,许知章见其面色安详,并无痛苦状。只是,他感觉有些奇怪,这张脸,好像在哪见过?仔细回想,却不曾记得。再查看身体其他部位,并未有伤。许县令扭头看师爷,白师爷早绕到灵床的另一侧,正察看李闻天后脑上的一个红包。红包虽然只有绿豆粒大小,中间部位却微微泛起一层黑。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跑了进来,进门便跪倒在地放声大哭。许县令皱眉,李午绅大声喝斥:“刘管家,许大人在此!”

  男人停住悲声,抬头看许县令。李午绅忙介绍,说他是府中的管家,姓刘。他跟了父亲十多年,感情十分深厚。这次,刘管家前往江南贩运茶叶,刚刚回到家。刘管家向县令施了礼,站一旁不住地垂泪。许县令正要问话,窗外却传来一阵喧哗声。扭过头看,只见院中两个仆人正借着梯子要攀上高大的桂树。令人惊讶的是,树上竟然悬挂着一只双童风筝!

  “双童盗命?难道确有其事?”白师爷喃喃自语。

  许县令疑惑地看他。白师爷并未多言,而是快步出门,拿过仆人刚刚取下的风筝。风筝是普通的绸布,上面的童男童女栩栩如生。而风筝的背面,用黑笔写着生辰八字。白师爷拿着风筝来到客厅,对许县令低语了几句。许县令脸色变了,他将风筝递到李午绅的跟前,问上面的生辰八字可是他父亲的。

  李午绅惊愕地接过风筝,仔细看过,说:“这,这不是父亲的生辰,而是我的!”

  白师爷愕然。盗命风筝上写的是李午绅的八字,为何死的却是李闻天?

  内宅疑云

  回县衙的路上,白师爷问许县令:“几年前李午绅曾在衙门做过捕快,与鸡鸣狗盗之徒结怨甚深。会不会是有人报复?”许县令没有说话,而是令白师爷马上去查“盗命风筝”,最好找到会扎这风筝的匠人,仔细探究。白师爷领命而去。

  许县令进到衙门,让人把李闻天的小妾春燕带到堂上。春燕矢口否认毒杀李闻天,说那天上午她和丫头一起采集迎春花瓣准备做香囊,直到中午都没见到老爷,又如何杀得了他?李午绅对自己有成见,早想让父亲休掉她,老爷一死,她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许县令边听边仔细端详春燕,发现她虽出身戏子,可眉清目朗,五官端正,说话不卑不亢,倒有几分风骨。这样的女子,会与仆人私通?再问此事,春燕果然连声叫屈,说是有人嫁祸于她,决无此事。

  “谁会嫁祸于你?”许县令问。

  “你找到那个家仆,一问便知。”春燕气愤地答道。

  许县令心里明白,这恐怕还和李午绅有关。春燕只是不好说明罢了。当下,他又问春燕是否有人与李闻天结仇,春燕说生意场上尔虞我诈,不与人结仇怎么可能赚钱?况且,这些年李闻天的生意越做越大,得罪人在所难免。但至于谁想置他于死地,她却想不出。平时,她从不过问李闻天的生意。

  许县令微微点头,令人将春燕押至后院看管,还特别拨了女牢官照看春燕,不许为难。吃过晚饭,许县令叫人将十几年前的陈年案卷搬出来查阅。

  这一晚,许县令在书房看到黎明,将案卷几乎翻遍,却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揉揉太阳穴,他在屋中来回踱步。

  吃过早饭,有衙役进来禀报,已经彻底调查过刘管家。此人本是一个穷困书生,七年前被李闻天收留,看管账目,对李闻天可谓忠心耿耿。这几年,他一心一意帮着李闻天打理生意。就在他去江南之前,李闻天还为他送行。刘管家说李闻天的确在生意场结下不少仇家,可也没到闹出人命的地步。

  “别的呢?”许县令皱着眉问。

  “另外还找到了与那个小妾私通的家仆。他一口咬定是小妾勾引他,还说,小妾嫌李闻天老迈,暗示他进自己房间。想不到,他壮着胆子进门之后却被人撞到,小妾竟连声叫喊,说他非礼自己。以至他被打了十几棍,逐出李宅。”衙役接着说。

  许县令心头一凛,挥手叫衙役下去,心中暗自思忖,两个人中,是谁在说谎呢?

  黄昏时分,外出查访的白师爷回来了。他特意去了风筝飞来的西南方,有个意外的发现。往西南走十几里是鲁家镇,镇里恰好有个大户人家做寿,请了青衣戏班连唱七天大戏。那个青衣戏班,正是春燕呆过的班子!许县令眼前一亮,这么说来,盗命风筝与戏班有关?也就是说,与春燕有关?从李午绅的言辞间,可察觉春燕与他不睦。会不会是春燕早对李午绅怀恨在心,所以才联手戏班的人加害?却不承想,风筝没要了李午绅的命,却害死了李闻天。

  白师爷说有这个可能。他已经找到个会扎盗命风筝的师傅,可那师傅说,盗命风筝不过是给人添晦气,哪里真的能盗走人命?不过,会妖术的人能做盗命风筝也未可知。“上午我就仔细看过那风筝的构造,倒也平淡无奇。只是,背面有一丝青线粘连,很是可疑。”

  许县令站起身,在屋中踱了几圈。他告诉白师爷,仵作已经查验了李闻天的尸体,他死于急毒攻心。至于是何毒,却不甚明了。脑后伤口细微,如一枚倒钩的针,暂时查不出是什么凶器。但确凿无疑,毒物是从此处进入的。白师爷沉吟半晌,问是否从春燕口中问出些什么,许县令正要作答,却从窗口看到女牢官走了过来。

  见女牢官神色有异,许县令忙问有什么事,女牢官说今天李宅丫头给春燕送来换洗衣物,她怕有意外,一直从墙上隐蔽的方孔中监视。不想,竟意外发现,春燕的身上伤痕累累。

  “新伤还是旧伤?”许县令问。

  春燕曾是戏班的青衣,那是从皮鞭下练出的营生,伤是免不了的。可如果是新伤……女牢官答道:“新伤旧伤都有。而且,她的大腿内侧似乎伤得很重,换衣时疼痛难忍,很久才褪下身上小衣。”

  白师爷和许县令对视一眼,莫非,春燕曾遭虐待?她已经离开戏班三年,三年前的伤口断不会今日才发作。许县令对女牢官说:“你去仔细查验一下春燕的伤势,如有必要,请郎中医治。”女牢官答应着离开了。

  看着女牢官走远,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看来此案另有隐情!如果春燕曾遭李闻天虐待,而李午绅又陷害她,她的处境一定是十分悲惨。也许,她想让李氏父子都死?

  风筝之谜

  李闻天死后三天,就在白师爷和许县令四处寻查线索之时,又一桩命案发生了。翠香楼的吴媚红突然死亡!白师爷感到蹊跷,因为,他正要去寻访吴媚红。吴媚红四年前来到翠香楼,一年前才开始接客。是李闻天为她开的苞,而且,这一年他一直都是吴媚红惟一的恩客。

  当下,白师爷带人直奔翠香楼。刚到牌楼下,他却愣住了:一只硕大的风筝挂在门前粗槐上,正是盗命双童!想不到这风筝阴魂不散,又杀死了吴媚红?

  老鸨正在楼上哭天抢地。她用力捶着吴媚红的身子,硬说她是为李老爷殉了情。白师爷不耐烦,叫她闪到一边,走到近前仔细察看。只见吴媚红面色红润,样子就像睡着了。扳过她的头,白师爷在后颈切近头发处看到了细小的伤口,如米粒大小,红中泛黑。这伤口,与李闻天的一模一样!

  白师爷令老鸨去取槐树上的风筝,见老鸨离开,叫过服侍媚红姑娘的丫头,叫她把李老爷和媚红姑娘的来往经过详细地说一遍。丫头开口说,每次李老爷来都是小姐亲自斟酒布菜,小姐不准我们靠近的。我们端了茶饭,也是放到门口。李老爷很信任小姐,总是跟她说许多话。

  “他们都说些什么?”白师爷问。

  “只有小姐一个人知道,我偶尔听到一句半句,都是家事。”丫头说。

  “家事?”白师爷直起身子,看着丫头。

  “是的,李老爷有时候好像很烦,便跟小姐说到半宿。李老爷还说,小姐是他的红颜知己。”

  听到这儿,白师爷明白了。这是有人想杀人灭口!李闻天对吴媚红无话不说,而凶手知道她肯定清楚某些内情,所以赶在官府找到她之前杀了她!

  这时,老鸨拿着双童风筝进来了。白师爷走上前接过风筝,陡然间,他看到风筝的背面粘着一根灰黑色羽毛。那羽毛极短,却不是刚生出的绒毛。捏着羽毛看了片刻,白师爷不自觉地笑了。

  回到县衙,白师爷将那根羽毛小心地放到了桌上,对许县令说这应该是鲤鹰的羽毛。

  “鲤鹰?我从没听说过这种动物。”许县令疑惑不解。白师爷长舒一口气,说在长江三峡一带有一种专食鲳鲤的鹰,极为凌厉,名为鲤鹰。鲤鹰只比画眉稍大,却能杀死两三斤重的鲳鲤。“小时候,我经常到江边玩耍,就见过鲤鹰。它之所以能杀死比自己大几倍的鱼,完全是因为鲤鹰在啄食鲳鲤时会吐出含剧毒的唾液。这种唾液,比眼镜蛇的唾液还要毒几倍。”

  许县令仍然不解:“可是,这鲤鹰和盗命风筝又有什么关系?”

  白师爷接着说,鲤鹰虽然敏捷,速度迅疾,却不擅远飞。是风筝把鲤鹰带到了这里,将鹰的两足系于风筝之上,因鸟分量极轻,而风筝又大,完全可以借助风势远行几十里。事先计算好距离之后,剪断风筝线,缠住鸟足的丝线脱落,鲤鹰便被解放了出来。“上次我看到的青色丝线,肯定就是绑鸟足用的。鲳鲤鲜香异常,当地有食鲳鲤三日留余味的说法。两个死者,或许死前都食过鲳鲤也未可知。我想,我应该亲自去查一下青衣班,看是否有人豢养鲤鹰。”

  许县令沉思片刻,叫白师爷先等等。他不明白,这风筝放飞的距离,又该如何确定?白师爷笑了,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根绳子。许县令恍然大悟,因为另一头还有风筝线,再算得精确些,距离自然就不是问题!不过,他对两个死者都食过鲳鲤的事不以为然,如果有人抓住了这鸟儿,可以直接让它啄食死者,令其身亡啊。白师爷想想,赞同地点头。鲤鹰经过驯养,完全可以充当杀人利器。“那我更应该去一趟青衣班了。普通人家,谁会养这种毒鸟儿?”白师爷说罢,已经站起身。

  许县令嘱咐他多带几个衙役,然后亲自送他出门。

  白师爷走了,许县令坐在床榻之上,脑子里又闪过李闻天那张脸。他已经差人打听过,李闻天生意做得虽大,但平时深居简出,不喜与人交往。想来,他肯定是没见过李闻天的。可为什么会觉得眼熟呢?

  正思忖间,女牢官走了进来。这两天,她一再劝说要春燕调养身体,可春燕执意不从。今天早上,春燕突然疼痛难忍,脸上淌下黄豆粒大的汗珠,几欲昏厥,女牢官赶紧叫了郎中过来。郎中看过她的伤势,情形要比预想的严重得多。春燕的左腿内侧巴掌大一块肉几乎溃烂,似乎是被烙铁烫过的。

  许县令吃了一惊。是李闻天干的?

  “另外,郎中还查出,春燕已经怀有两个多月身孕!”女牢官接着说。

  许县令猛地站起身,在屋子里焦急地踱了几步。李闻天竟然对怀孕的小妾下此毒手?莫非,这是个变态恶魔?许县令挥手叫女牢官下去,他叫来仵作,直奔翠红楼。也许,该查验一下吴媚红的尸体。本来,吴媚红的尸体应该拉回县衙的,但老鸨说想念经超度,又再三再四诉求吴媚红命有多苦,许县令也便恩准了。看上去,她的死因和李闻天并无二致,也就没再深究。现在看来,真的有必要查验一下,李闻天作她的恩客一年多,如果他有变态嗜好,吴媚红又是如何忍受的?

  老鸨神情有些紧张,说尸体已经停放在外面的偏房。接着,她又说吴媚红惨死已经够可怜,千万不要再让她没有全尸啊!许县令本嫌她啰嗦,可转念一想,老鸨大都是蛇蝎心肠,为何对一个死去的妓女这么上心?莫非,其中另有勾当?

  当下,许县令和仵作来到偏房内,叫众人避开。仵作手脚利索,剥开吴媚红的衣服。立在一边的许县令看得很清楚,吴媚红的身体上也有微微的瘀青,但是,并不太严重。仵作皱起眉,感叹说这女人真是天生尤物,死了十几个时辰,竟没有多少变化。说罢,仵作开始仔细验看,突然,他吃惊地扭过头对许县令说:“她,她还没有被破红!”

  许县令不由大吃一惊,吴媚红跟了李闻天一年多,竟然还是处子?李闻天不是为吴媚红开的苞吗?

  从翠红楼回来,许县令独自站在窗前,百思不得其解。李闻天包了吴媚红一年,她却是处子;而春燕怀孕却被他极残忍地施虐。想到这儿,许县令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明白了!——李闻天接连娶了四房妻妾,均无所出,而包了妓女一年多,却只是在她的皮肉上留了些痕迹,由此看来,李闻天恐怕与太监无异!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春燕的孩子肯定不是他的。所以,他才变态地折磨她。那么,春燕的孩子是家仆的?

  微服查访

  周安城最热闹繁华处是中街春风馆。此地交通便利,长年有走南闯北的说书艺人来此表演。李闻天生前最喜四方稀奇事,所以建了此馆。不过,他只是坐在后台听书。

  许县令装扮成教书先生,带着书童来到春风馆。在门口徘徊片刻,见一个酒鬼模样的人在门口大喊大叫。许县令凑到跟前,见醉醺醺的酒鬼要往里闯,却被把门的人拦住,要他交五个铜板才能进去。酒鬼没钱,扯着嗓子喊起来:“想当年李老爷活着时,哪个敢拦我?这儿不是他开的场子?他才死几天,你们这帮兔崽子就不认我了?以后有你们好看!”

  听了这话,许县令打量几眼酒鬼,忙从口袋里掏出五个铜板递给把门的。酒鬼大摇大摆进去,许县令就坐在他身边。酒鬼看得兴起,酒葫芦却空了。许县令忙叫小童去打了酒来。酒鬼斜眼看看许县令,满脸堆笑。许县令说:“看完这场书,我请你到泰兴楼喝酒。”

  酒鬼一听,更是笑逐颜开。泰兴楼,那可是周安城最好的酒楼!

  进到泰兴楼,许县令要了一桌好酒菜,酒鬼见状两眼放光。许县令装作无意,问他和死去的李老爷可有深交,酒鬼打了个酒嗝,说是的。李老爷来周安之前,他们就有交情了。许县令一愣,问李老爷来周安之前,在什么地方?

  “在凤凰岭啊!他当时跟我一般,身上连个铜板都没有,可后来攀上了家财万贯的张寡妇。李老爷年轻时长得一表人才,嘴皮子又利索,深得张寡妇的欢心。娶了张寡妇之后,他就变卖了当地家产,来到了周安。只可惜,张寡妇没福,跟他过了不过两三年就死了。前几年我流落周安,李老爷怜惜旧人,没少给我打酒钱。而且,我去春风馆听书,从没掏过钱。”酒鬼语气中有几分自得,又有几分惋惜。

  许县令思忖片刻,又问李老爷哪年来的周安,酒鬼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想了想说得有十四五年了吧?许县令皱起眉,如果说他是娶了张寡妇之后就来到周安,可李午绅年纪在二十左右。难道他是继子?

  听许县令询问,酒鬼说是啊,李老爷娶张寡妇时,李午绅已经五岁了。当年,他叫张午绅。“要不是李老爷死了,打死我也不会说的。李老爷时常周济我,我怎么能忘恩负义?可现在他死了,我也不用替他保守秘密了。”

  从泰兴楼回来,许县令脑子里已经有了清晰的路线。李闻天的全部财产,原来属于张家。李午绅年幼丧母,自然无力支撑家境。现在他长大成人,本来能顺顺利利继承家业,不想春燕却怀有身孕。眼看家产就要与人平分,李午绅心有不甘,于是设计害死李闻天和知情的吴媚娘。一定是他请了妖人,做下盗命风筝,然后嫁祸给春燕。现在,必须马上缉拿李午绅。

  许县令调动一众捕快,随他赶赴李宅。走到半路,却遇到风尘仆仆的白师爷。白师爷得知县令要去缉拿李午绅,忙随同前往。一路上,他将查访结果简单地说了一遍。

  “我仔细探访了趟青衣班,你一定想不到,李午绅和春燕本是青梅竹马!”白师爷语出惊人。

  许县令的脸色微变,李午绅和春燕有旧?白师爷接着说,春燕是凤凰岭人,后来家境败落才被卖进戏班。两人曾经是邻居,两小无猜。后来李午绅跟随家人搬至周安,两三年前春燕跟随青衣班也来到周安。当时李午绅对春燕甚为钟情,就要为她赎身。但没等他有动作,李闻天却将她纳了妾。

  许县令勒住马头,沉吟片刻,说:“这么说来,从头到尾,这都是春燕和李午绅演的一出苦肉计?春燕有孕,而李闻天无能,所以才变本加厉地施虐。为了洗脱自己的干系,李午绅买通家仆,去除李闻天的疑心。可是,如果不尽早除掉李闻天,春燕迟早会被折磨而死。所以,李午绅下了手。杀死吴媚红,恐怕也是怕她走漏风声。吴媚红对李闻天的身体状况了解得最为清楚,又知道他的家事,倘查到她的身上,也就等于查到了李午绅。”

  白师爷点头称是:“这次到青衣班,还查清了鲤鹰的来源。戏班中的确有人曾养过鲤鹰,但此人几天前离开戏班,不知去向。如果我没猜错,他也被李午绅所收买。李午绅或者春燕接应驯养过的鲤鹰,应该是易如反掌。春燕是青衣出身,她要夜潜翠香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许县令点点头,然后猛地朝坐骑抽了一鞭,跨下马朝着李宅飞奔。但是,就在距李宅还有几十米时,白师爷勒住了马头。他转头看看许县令,说可能来晚了。李宅门前人来人往,正有人往里搬运东西。打马上前询问,一个仆役说这宅子刚易了手,正搬家呢。

  “李午绅的计划很周密啊。前后七天的时间,他变卖了钱庄,米铺,宅院,带着所有的钱远走高飞。等我们查清事实真相,他早就不知去向了。”白师爷感叹说,“可是,他真舍得下意中人?”

  听了这话,许县令一阵苦笑。如果他没猜错,春燕恐怕已经逃了。当下,众人也并不在门前停留,转而回到县衙。再找春燕,却见女牢官昏倒在地,房中空空如也。白师爷脸上也露出一丝苦笑:“现在看来,整件事只可惜了媚红姑娘。”

  “恐怕,媚红姑娘也并未牺牲。你走之后,我查了一下鲤鹰。虽然少有记载,但还是被我查到了一二。此鹰唾液虽有剧毒,可是,如果只是轻微的毒液却只会致人假死。我现在才明白老鸨为什么执意要留下吴媚红的尸体,而且,还要全尸。想必,李午绅早花大价钱买通了她!”

  吴媚红是假死?白师爷瞪大眼睛。不等白师爷再做询问,许县令策马扬鞭,直奔翠红楼。还没走到门前,却见老鸨一脸惊慌,正对着一帮手下厉声问着什么。看到许县令,老鸨几步走过来,哭诉说,吴媚红的尸体不翼而飞。本来今天是她的安葬日,可众人抬棺时发现棺木并不沉重,开棺一看,吴媚红的尸体不见了。老鸨大惊,认定是和尚藏起了吴媚红。否则,怎么能把尸体给超度没了?

  “一定是天上的神仙也看中了媚红姑娘,所以才把她带走了。”许县令对老鸨冷笑说。心里暗道,这老家伙倒挺会演戏啊!分明是她放走了吴媚红,却还要这般装腔作势。目的,不过还是想拖住他们罢了。

  不过,此时许县令不想再作追究。

  一路上,白师爷始终沉默不语。回到县衙,许县令呷了口茶,不慌不忙。白师爷不解,这媚红姑娘的假死,有什么目的?如果她被李午绅收买,大可以闭嘴,完全用不着走这招险棋啊!许县令呵呵笑了,说李午绅这么做,是一箭三雕!一,这样完全可以封住吴媚红的嘴巴;二,可以再拖住我们的后腿,为他迅速变卖家产提供时日;三,可以让吴媚红顺顺当当地逃离火坑。“这翠香楼有个规矩,你恐怕不知道。进入翠香楼的人,一生一世不得赎身。哪怕老了,病了,也必须留在翠香楼。听说,是翠香楼的第一个老鸨订下的规矩,后来没人敢破,生怕会给妓院招来厄运。李午绅用这个障眼法,一切就都解决了。”

  白师爷看着县令,心中暗自赞叹。不过,他还有个问题,这个李午绅目的只是杀死李闻天,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折?只要毒杀他不就行了?”

  “李闻天落脚周安城已经十五六年。如果他暴毙,刘管家第一个就会跳出来质疑。更甭说,还有他培植的心腹。而这些人,知道李闻天和李午绅父子关系的,肯定会把矛头指向李午绅。而现在,李午绅迅速报官,请官府调查,还把嫌疑人交出去,这就堵住了众人的嘴。就在众人一片惶惑之时,李午绅已经私下将店铺转让,为出逃做准备了。刚才我们去李宅,你没看到刘管家急得跺脚?瞧那情形,他恨不能抓到李午绅狠狠地教训呢!”许县令不急不缓地说。

  白师爷默然无语。他也端起茶,喝了起来。以他对许知章的了解,知道县令接下来还有话要说。果然,许县令突然问:“师爷,你可记得20年前的一桩旧案?那年科举刚过,我们一起游山玩水。到了邻省的通州城,看到城里到处都是捉凶手的画影:红袖楼的妓女被勒毙,凶手田文礼出逃。”说到这儿,许县令停顿了一下:“你不觉得,这个李闻天与田文礼有几分相像?”

  白师爷面露惊诧,沉思片刻,恍然大悟。李闻天乃无根之人,无人知晓他的来历,原来他是个在逃的杀人凶手!所以,他在周安虽然生意很大,却极少抛头露面!许县令笑着点点头。直到昨晚,他才想起到底在哪儿见过这个李闻天。

  “这案子,看来已经了结。善恶有报,无需再多追究了……”白师爷缓缓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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