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水舞台下爬上来的“活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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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年的自杀圣地

　　日本京都的清水寺是日本的国宝级建筑，京都最古老的寺院。坐落在半山腰悬崖上的主殿有一个离地约50米的悬空平台，台面向外倾斜，由139根粗大的榉木立柱支撑。平台上演出过日本的雅乐、能剧和歌舞伎，所以又叫“清水舞台”，但舞台下面只有山石树木，并无观众席；这些雅乐、能剧和歌舞伎只为神表演，是演给主殿上供奉的千手观音看的。

　　清水舞台还是日本的一个“自杀圣地”，从1694年开始的一百多年以来，由舞台上跳下自杀的有235人，以致流传出一句“从清水舞台上跳下去”的谚语来形容人下定必死的决心做某一件事。日本明治政府不得不于1872年颁布了禁令，寺僧在舞台周围终日警戒，才渐渐止住自杀之风。

　　私人侦探好见爱本来对历史上清水舞台发生的自杀事件并不关心，但当他第一次登上清水舞台，凭栏眺望京都城，山林秀色和古都美景尽收眼底，不禁脱口而出：“面对这样的美景，连我也有跳下去的冲动了。”

　　旁边有一个游客，搭他的话说：“不过现在跳下去，多半死不了。”舞台下长满茂密的枫树，跳下去有可能被树枝挂住。另一边又恰好站着一个寺院的和尚，也说：“现在跳下去，不但死不了，还会从舞台下面爬上来。”

　　好见爱其实是受清水寺的寺务长邀请来的，寺务长有一件关于清水舞台的怪事要向他请教。所以他提前悄悄来到清水舞台上看了看，但他没听懂这个和尚话里的意思。过了一会儿他见到寺务长，才明白这个和尚是话里有话。

　　寺务长直接请他在电脑上看了一段DV拍下来的视频画面。画面上是深夜的清水舞台，月黑风高，舞台栏杆外的枫树林被吹得摇摆不定，飒飒作响。就在这舞台栏杆外的半空中，一个身着传统和服的女子，竟然飘飘悠悠地爬升上来，一直爬到舞台边缘，抓住栏杆，慢慢地翻到舞台上，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了。DV拍摄效果不好，看不清女子的长相，但拍到一个近景，看得出女子面色苍白，有一缕污血从头顶上淌过她的脸。她身上的和服也有血迹，而且已经是破破烂烂的了。

　　寺务长说：“这是十天前我们寺院的和尚晚上巡查清水舞台时拍到的，出现这样的事情已经有几个月了，总共发生了四起。也就是说：有四个像这样头破血流的人——男的女的都有，曾经从清水舞台下面爬上来，然后消失不见。我们寺院有不少巡夜的和尚亲眼看见了这样的怪事，他们都被吓坏了；直到十天前才有一个和尚用DV拍下了这段画面，证明他们并不是出现了幻视和幻听。”

　　好见爱问：“你们怎么不报警？”

　　寺务长说：“清水寺是观音灵地，法相宗的总院，京都三大名胜之一，世界文化遗产，如果我们向警方报告说清水寺闹鬼，这说得出口吗？”

　　好见爱说：“明白了，所以你们才想到找私人侦探先调查一下。这些从清水舞台下爬上来的人，是曾经从清水舞台上跳下去自杀的人吗？”

　　寺务长说：“不是，因为自从1872年禁令颁布以来，近一百多年基本没有人从舞台上跳下去自杀了。”

　　但寺务长接着话锋一转，又说：“如果他们是曾经从清水舞台上跳下去自杀的人，那么，他们就应该是那些一百多年前明治时代跳下去的人。”

　　活灵活现的“活灵”

　　好见爱暗地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再仔细看看那段视频，认出了女子所穿的和服正是明治时代流行的式样，现代人都不穿那样的和服了。

　　“难道真的是明治时代跳下清水舞台自杀的人又活了过来，重新爬上舞台？”好见爱自言自语地说着，逐一请来目击者询问；僧人们的描述活灵活现，当时的情景他们看得是清清楚楚，直到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好见爱又埋头阅读历代寺务长记载的有关清水舞台自杀事件的笔记。根据僧人们的描述对照相关记载，最后，他初步确定了四个从清水舞台下爬上来的人，都是一百多年前的雅乐和歌舞伎演员。

　　他们从舞台上跳下去自杀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在为神演出时没有演好，感到羞愧而一死了之。据说，如果后世人能把他们没有演好的剧目重新完美地表演出来，就可以唤起他们的怨灵，解除他们的冤孽，在表演的当天晚上让他们从清水舞台下爬上来。他们这些复活的幽灵被称为“活灵”。

　　僧人们目睹的四起活灵从清水舞台下爬上来的事件，都发生在清水舞台白天有雅乐和歌舞伎演出的日子，主角的每次演出都活灵活现，尽善尽美，获得极大成功，当晚就有活灵从清水舞台下爬上来，印证了传说的真实性。

　　四次演出的主角都是一个叫名执誉次郎的演员，好见爱立即对他展开调查。名执誉次郎从小痴迷于雅乐、能剧和歌舞伎，立志传承和发扬这些传统表演艺术。他曾公开声称：他最大的愿望是有一天到清水舞台上演出，通过自己的表演让曾经为此献身的前辈演员们复活，从清水舞台下爬上来。

　　看起来他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但好见爱约请他见面，他却三番五次地推辞。最后推辞不了，终于答应在一次私人演出的间歇抽空和好见爱见面。

　　这次私人演出的舞台搭在山中一处悬崖上，和清水舞台很相似。名执誉次郎对别人说：只有在这样的舞台上他才能淋漓尽致地表演；并且还半开玩笑似的说：如果演不好了，他仍然会像当年在清水舞台上的前辈们一样，奋身从舞台上跳下悬崖，以死来洗刷耻辱。

　　好见爱在他演到半场时来到舞台下，由于对雅乐歌舞伎等都不太熟悉，好见爱也看不出他演得是好是坏。但名执誉次郎显然对自己的这次表演并不满意，演完后他在台上呆怔了半晌，突然快步走到舞台靠近悬崖的边缘，一个纵身，从舞台上跳下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一个小时后，众人在悬崖下找到了他血肉模糊的尸体，好见爱终究没能和他说上话。别人感叹名执誉次郎用生命追求完美的艺术，好见爱却觉察出这些事件的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可怕内幕。名执誉次郎可能不是自杀，而是被人用巧妙的手段谋杀了。

　　悬空花道的杀机

　　名执誉次郎这次私人演出是一个叫气仙圣空的歌舞伎舞台设计师给他联系的，好见爱又对气仙圣空展开调查，发现他有谋害名执誉次郎的重大嫌疑。气仙圣空兼任名执誉次郎的演出经纪人，深得名执誉次郎信任，他却冒用名执誉次郎的名义在外签订了大量无法兑现的演出合同，从中赚取了高额代理费和佣金。如果名执誉次郎死了，他就可以摆脱全部干系。除了他之外，别人都没有杀害名执誉次郎的动机。

　　好见爱假装成气仙圣空的同行，来向他请教有关歌舞伎舞台设计的经验。气仙圣空带他到自己设计制作的舞台上参观，其中有一个升降舞台，可以升至几十米的高空。气仙圣空请好见爱一同登上这个升降舞台，在几十米的高空看着下面黑洞洞的剧场，气仙圣空对好见爱说：他还有一个精巧的设计，叫“悬空花道”，不知好见爱有没有兴趣看看。

　　“花道”是歌舞伎舞台特有的出场退场通道，也可作为另一个附属的舞台。好见爱刚说声好啊，就见气仙圣空微微一笑，走出悬空的升降舞台，飘飘悠悠地站在了几十米高的半空中，竟然不往下坠落。

　　气仙圣空说：“我现在就站在悬空花道上。你知道是什么托着我不会往下掉吗？是风，下面有我特意设计的一个娱乐风洞，吹出很强的气流把我托住。作为演员，如果长期练习，很好地适应和驾驭了风洞的气流，就能在半空中自由自在地行走，像走在平地的花道一样。”

　　好见爱玩过娱乐风洞，他知道风洞原本是对飞行器进行空气动力学实验的高科技设施，移植成为娱乐设施后，要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底部安装高功率风机，制造和控制强大的稳定气流，把人吹起来悬浮于半空，让人体验到飞翔的奇妙感觉。气仙圣空把娱乐风洞改进后应用于舞台的花道设计，其最大的创意就在于把娱乐风洞的封闭空间变为半开放的空间，在半开放的空间也能制造把人吹起来的强大气流，并且稳定地控制和约束，实现封闭空间同样的效果。

　　气仙圣空笑着邀请好见爱说：“你要不要也来试试这种悬空花道和娱乐风洞有什么不同？”好见爱说：“不要，我可不能再像名执誉次郎一样上你的当。”说着，他启动升降舞台的开关慢慢降下去，一边降一边对气仙圣空说：“我知道你肯定已经安排好你后台的助手，在预定的时间里突然断电，让风洞停吹；而你故意引诱我和你一样踏上悬空花道，在算准的时间内你会突然走回到升降舞台上，留我浮在半空中。这时风洞恰好断电停吹，让我一下子掉下来摔死。过后你推说是意外事故。现在你的助手在后台看不见这里的情况，也听不到这里的声音，他只会按时断电。你回不到升降舞台上，那时掉下来摔死的就是你了。”

　　气仙圣空害人不成眼看要害自己，急忙掏出手机想通知助手。好见爱说：“你不用费劲了，刚才我趁你不注意把你手机电池下了。如果你老实说出你怎样谋害名执誉次郎的经过，我就把升降舞台升上来接你。”

　　气仙圣空使劲地按了半天手机，果然没电。眼看和助手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大汗珠子一颗颗淌了下来，最后只好交代了自己谋害名执誉次郎的事实。

　　“活灵”背后的冤魂

　　气仙圣空对名执誉次郎起了杀心后，进行了一系列的周密策划。他利用名执誉次郎痴迷雅乐、能剧和歌舞伎的心理，为名执誉次郎制定实施了一个大胆的宣传方案，就是在名执誉次郎清水寺演出的日子里，偷偷在清水舞台下设置好他的娱乐风洞设施，然后雇佣另外一些演员，装扮成明治时代从清水舞台跳下去的雅乐和歌舞伎演员晚上溜进清水寺，潜藏在清水舞台下；当娱乐风洞的强风吹起，他们凭借风力慢慢爬上清水舞台，造成亡灵复活的恐怖效果，等于为名执誉次郎白天的演出作宣传。人们会认为是名执誉次郎在白天的完美演出，复活了那些曾经摔死在清水舞台下的前辈们，让他们的活灵爬上了清水舞台，从而制造轰动，引起关注，增加名执誉次郎的知名度。

　　名执誉次郎听信了气仙圣空，白天尽心尽力演出，晚上躲在清水舞台上亲眼目睹了气仙圣空计划的实施。因为清水舞台下是一个深谷并且长满树木，恰好是气仙圣空娱乐风洞可以发挥作用的半开放空间，所以计划实施得很成功。

　　第一步计划完成后，气仙圣空又引诱名执誉次郎进行一场私人演出，这场演出同样要把舞台设在悬崖上，名执誉次郎在演出完后假装对自己的表演不满意，跳崖自杀，而悬崖下的深谷同样预先安装好了气仙圣空的娱乐风洞设施，名执誉次郎跳下去被强风托住，不会摔死，过后假装是被长在悬崖上的树枝挂住了，这样又能制造轰动效应，博得更大的名声。

　　名执誉次郎已经对气仙圣空深信不疑，按照气仙圣空的安排在演出完后跳崖，但没想到的是下面娱乐风洞的风机并没有开动，他一下子结结实实地摔在谷底摔死了。那天恰好是他约定和好见爱见面的日子，但好见爱无论在现场怎么调查，也只能得出其自杀的结论。因为好见爱和现场的观众一起亲眼目睹了他自己跳下悬崖的全过程，而从悬崖顶上的舞台边下到谷底差不多要绕一个小时，这段时间足够气仙圣空在谷底拆除娱乐风机并清除一切作案痕迹。

　　听完气仙圣空的供述后好见爱叹息：“名执死得太冤了！”他兜里的微型录音机已经把气仙圣空的供词录了下来，这时他把舞台升上去。气仙圣空的脚刚一踏回舞台，娱乐风洞的风就“呼”一下停了。气仙圣空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从警察局回来后，好见爱又去了一趟清水寺，他要把事件的真相告诉寺务长和僧人们，让清水寺这个观音灵地、法相宗的总院、京都三大名胜之一的世界文化遗产，不再受装神弄鬼的犯罪行为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