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你是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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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叫你是官

　　周局长下乡，在对口帮扶村里喝了个痛快，后又摸起了牌。直至凌晨三点，老周才想起明天要到县委开会，于是只能依依不舍地告别牌友，坐上车返城。

　　路是泥路，且早上还下过一场大雨，进来时还不难走，经过一天的车碾人踩，滑得像个溜冰场。小车走在上面，如一叶轻舟一般，左右摇晃。

　　老周坐在后面直皱眉头，不停叮嘱司机麻三打起精神来。哪知道，走夜路硬是要撞鬼，车子突然往路边一滑，麻三紧急刹车，却已经来不及了。车头缓缓地向路边水沟滑了下去，两人吓得妈呀一声，双手紧紧抱着脑袋。

　　幸好，路边是个沟，也不算深，车子滑到了沟底，顺势一个翻滚，像个四脚朝天的乌龟似的躺在沟底。沟底的水也不深，淹不进来。

　　老周睁开眼，惊喜地发现自己还活着，而且毫发无伤。他想拿手机求援，却发觉两只手垫在脑袋下，完全动弹不了。试了一番没有结果，他只好放弃挣扎，冲前面喊：“麻三，你狗日的死了没有？我手动不了，你快打电话！”

　　麻三哭丧似的说：“局长，我倒是有一只手能动，可摸不到手机啊！”

　　老周大怒，把麻三骂了个狗血淋头。麻三一声不吭，等他骂累了，才说：“局长别急，天快亮了，有人走过我们就喊救命。”

　　老周骂道：“这还用你教！”心想看来也只能指望路人帮忙了，还好这姿势一点也不累人，甚至还挺舒服的，等一下无妨。

　　等了好半天，两人终于听到上面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个挑着重担的人走路。两人听声辨位，待那人走近一些，一齐大喊救命。

　　上面的人却破口大骂：“什么鬼你出来，老子才不怕你！”

　　麻三赶紧喊：“不是鬼，不是鬼，是车翻在沟里啦！”

　　上面的人听声音是个老汉，他迟疑了一下，放下担子，用手电筒往下面一照：“哎哟，我还以为撞上鬼了呢！”说着吱溜一下滑到了沟底。

　　他拿着一个巨大的手电筒，往车里到处乱照，一边问：“人呢？伤了没？”

　　“人没事，没事！”周局长说，“老乡，帮帮忙，我们被卡住了。”

　　老汉绕着车转了几圈，拿扁担乱撬了一气，结果白费一场力气。麻三大声说：“老叔，你把手伸进来，拿出我们局长的手机，放到他嘴边。”

　　老周也说：“对对对，我念数你帮我按号码。”

　　哪知老汉却问：“局长？”

　　“对对对，局长。”麻三说，“老叔你快点，按我们局长说的做。”

　　老汉却迟迟未动，问：“哪个局长？”

　　麻三响亮地说：“交通局周局长！”

　　老汉沉默了半晌，忽然怪腔怪调地说了句：“原来是个官哪！”

　　老周一愣，感觉有些不妙起来。果然，老汉用扁担当当当敲了几下车，没好气地说：“本来我不该见死不救，可你们看来也不会死。算了，要打电话你们自己想办法打吧，谁叫你是个局长呢？老子最讨厌当官的了！你是局长也罢了，可你偏偏又是交通局的，老子更不能帮了。”

　　“为、为啥？”老周倒吸一口凉气，“老乡，我这个局长没得罪过您吧？”

　　老汉怒气冲冲地说：“你是没得罪过我，可你们不干正事哪！全县最烂的公路就是这条，几十年了一直这样，你们翻在这条路上，可真是报应啊，你们就在这儿多受点罪吧！”

　　说罢，老汉拍拍屁股，径直爬上公路，挑起担子走了。

　　老周又羞又气，如果现在手能动，他一定先赏麻三两个大耳光再说。麻三不知好歹喊：“局长……”

　　老周火冒三丈：“局你妈的头！你个狗日的，你不拍马屁会死啊？叫什么局长！”

　　麻三委屈极了：“我……谁知道这老头这么恨当官的啊！”

　　老周说：“等会儿再有人来，你给我闭上嘴巴。再出半点声，老子回去阉了你！”

　　麻三吓一大跳，连连点头。

　　偷的就是官

　　又等了好半天，两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忽然，听到上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嘿，这翻了个的车，不知死了几个？”

　　麻三张嘴就喊：“没死没死，快救命啊！”

　　上面的人也不答话，晃着手电筒走下来，趴在地上往车里乱照。老周已经考虑好了，为了尽快脱险，得暂时不当这个局长了。

　　他对外面的人说：“兄弟，帮帮忙，打个报警电话。”

　　那家伙却蹲在地上，拿手电直照他的脸：“老兄，你这车不错啊，你是个官吧？”

　　老周暗吃一惊，忙说自己是外地来这里做生意的。谁知骗不了这家伙，他哈哈一笑：“官就是官嘛，还不敢承认！你不是官，这牌子是咋来的？”

　　他说的是贴在车头的那张县委大院出入证。这家伙也算识货，知道能贴这个牌的都是上档次的车，还追问他是不是县长。

　　老周一想，既然瞒不住，索性认了：“我哪有福气当县长，我就是个小局长。兄弟，你今天帮我这个忙，我一定会重重报答你的。”

　　“别来这一套，翻脸不认人的事我见多了。”他一口就拒绝了，“尤其是你们这些当官的！”

　　说完，他突然捡起一块石头，把车窗砸了个大洞。接着伸进一只手来，在老周身上乱摸。

　　老周喝问他想干什么，这小子一边乱摸，一边笑嘻嘻地说：“我不是好人，帮助人的事那是不会白做的。你要是个普通老百姓，出个价我能帮你这个忙，可谁叫你是个官呢？我从来不做落井下石的缺德事，可今天得做上一回了。嘿，今晚失手，没想到天上又掉下个肥羊。”

　　老周不禁大失所望。原来这家伙居然是个小偷，是小偷也罢了，竟还是个仇官的小偷。他厉声喝道：“放手，你竟然敢摸我，找死呀？”

　　哪知这下惹火了小偷，他啪啪两下，抽了老周两个耳光：“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局长呀？妈的再跟老子摆官威，我抽死你！”

　　老周一想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肉在板上，只能任人宰割了。他忍气吞声，任由小偷对他上下其手，把手机、手表、钱包一一掏走。这小子胆大包天，一边连连惊呼，冷嘲热讽，说老周肯定是个贪官。

　　老周何曾受过此等耻辱，又羞又怒，差点气得咬舌自尽。那小子掏完了老周又掏麻三，把两人的东西掏了个精光，说了声“拜拜”，哼着山歌离去。

　　老周把一肚子气发到了麻三头上，要不是他把车开翻，就不会受这些污辱了。骂着骂着，天上突然下起了雨来。

　　两人不约而同大叫一声：“不好了！”

　　只见那雨越下越大，沟里的水飞快地涨了起来，没一阵车里就进了水。

　　水一点一点往上涨，雨也没有停，这时候更不会有人出现了，真正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啊！老周不禁长叹一声：我堂堂一个局长，难道竟要葬身在这小小的阴沟里？

　　救的就是官

　　就在两人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上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喂，下面车里有人没有？”又有一个男人的声音接口：“不管有人没人，咱也该下去看看。”

　　老周顿时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使出吃奶的劲嚷救命。后面的麻三突然冷冷地说了句：“局长，您想不想获救？”

　　老周一愣，还没回答，麻三又说：“您要想获救，就听我的。等会儿人来到，您千万别出声，就装晕过去了，一切由我来说。”

　　老周见他说得郑重其事，想发火，想想又忍住了，问他为什么。麻三说：“别问了，听我的没错，咱们这条小命能否捡得回来，成败在此一举了。”

　　话刚说完，上面的一男一女下来了。不知咋的，老周突然一下相信了麻三，两眼一闭，装晕过去。

　　只听麻三焦急地说：“大姐大哥，快，救救马三脚！”

　　“什么，马三脚？”车外的人吃惊不小，“是马三脚？”

　　麻三斩钉截铁地说：“是马三脚！快，他昏过去了！”

　　车外的男人马上大吼一声：“老婆你守在这儿，我马上就回村里喊人，说什么也要把马三脚救出来！”

　　老周心里一喜，暗想这个马三脚是谁呀，还真管用！

　　男人走后，女人就焦急地呼唤着马三脚，不停地给他们打气鼓劲，让他们再坚持一会儿。老周越听越纳闷，真想问麻三这个马三脚是谁，却又怕露馅。

　　过了十多分钟，公路上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一大帮人吆喝着拥到了沟里。

　　老周心头一宽：这下总算有救了！

　　村民们紧张地商量着营救方案，忽然刚才那个男人大声说：“别磨磨蹭蹭了，再等水就涨上来了。听我的，先把车抬上去，马三脚可在里面啊！”

　　众人哄然答应了。于是，大伙儿抬的抬、扛的扛、拉的拉，喊着号子，花了半个小时，硬是用双手和肩膀把车从沟底拽到了公路上。然后，他们又发一声喊，把车翻了过来。

　　正在这时，几辆车呼啸而来，交警、消防队和救护车都赶到了。又经过一翻努力，终于成功将车里的人救出，往担架一放，直接塞进了救护车，往县城奔去。

　　躺到医院的病床上时，天刚好亮了。等屋里的人都出去了，老周迫不及待地问麻三：“马三脚是谁？”

　　麻三一脸凝重地说：“是我们交通局十几年前的一个局长。”

　　老周愣住了：“他……是老局长？”

　　麻三说：“咱们局对口的那个村子好几千人，几百年来没通过路。马局长在任时，花了好多心血，帮他们开通了一条公路，自己还捐了一万块钱。据说修路时，他整天爬上爬下，一根棍子从不离手，大家就叫他马三脚。”

　　老周低下头半晌不语，忽然抬头说：“你骗他们说我是马三脚，他们要是知道是冒充的……”

　　“您就当自己是马三脚行了！”麻三脱口而出，瞧了瞧老周的脸色，继续说，“说起来您和马局长还真像，只是比他胖。不过马局长调走后，十几年没回来了，他们也认不出来了吧。”

　　老周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久久地思考着。麻三鼓起勇气说了句：“局长，您虽然不是马三脚，但也可以做马三脚做的事啊！”

　　老周心里一怔，猛地抬起头。这时，房门忽然打开，一群村民拥了进来，怀里有抱着鸡的，手里有提着鸭的，喜笑颜开，七嘴八舌：“马三脚，你没事了吧？”“马三脚，你真的调回来了？”

　　一时间，老周心头百感交集，心底发热，鼻子发酸，脸蛋发红，犹豫了片刻，大声应道：“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