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事
1。老舍先生一天也离不开茶。他到莫斯科开会,苏联人知道中国人爱喝茶,特意给他预备了一个热水壶。可是,他刚沏了一杯茶,还没喝几口,一转脸,服务员就给倒了。老舍先生很愤慨地说:“他×的!他不知道中国人喝茶是一天喝到晚的!”2。一个文艺工作者、一个作家、一个演员,口味最好杂一点,从北京的豆汁到广东的龙虱都尝尝(有些吃的我也招架不了,比如贵州的鱼腥草);耳音要好一些,能多听懂几种方言,四川话、苏州话、扬州话(有些话我也一句不懂,比如温州话)。否则,是个损失。
口味单调一点、耳音差一点,也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对生活的兴趣要广一点。
3。西南联大的女同学吃胡萝卜成风。这是因为女同学也穷,而且馋。她们常常一把一把地买来吃。一把有十多根。她们一边谈着克列斯丁娜·罗赛蒂的诗、勃朗特的小说,一边咯吱咯吱地咬胡萝卜。
4。“蚂蚁上树”原是四川菜,即肉末炒粉丝。有一个剧团的伙食办得不好,演员意见很大。剧团的团长为了关心群众生活,深入食堂亲自考察,看到菜牌上写的菜名有“蚂蚁上树”,说:“哎呀,伙食是有问题,蚂蚁怎么可以吃呢?”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当团长呢?
5。我在民间文艺研究会工作的时候,在演乐胡同上班,每天下班都见一位老人卖烂和蚕豆。这位老人至少有七十好几了,头发和两腮的短须都已经是雪白的了。他挎着一个腰圆的木盆,慢慢地从胡同这头到那头,哑声吆喝着:“烂和蚕豆……”后来老人不知得了什么病,头抬不起来,但还是折倒了颈子,埋着头,卖烂和蚕豆,只是不再吆喝了。又过些日子,老人不见了。我想是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吃烂和蚕豆,总会想起这位老人。我想的是什么呢?人的生活啊……
6。女人显然是他的老婆,不过他们岁数相差太大了。他五十了,女人也就是三十出头。而且,她是四川人,说四川话。我问他:“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说:“她是新繁人,那年我到新繁放蜂,认识了。她说北方的大米好吃,就跟来了。”
7。我后来到过很多地方,走进过很多水果店,都没有这家水果店的濃郁的果香。
这家水果店的香味使我常常想起,永远不忘。
那年我正在恋爱,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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