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语闲如水
曦光刚露,就有鸟声叩窗。几只鸟在这边清脆开场,好似反反复复地嚷“起床了、起床了”,那边又慵懒地回应“不理他、不理他”。你来我往的争论里,我依旧安卧。吃完早饭,摊开架势绣一幅十字绣。这时辰,阳光初上,鸟鸣汹涌。我安安静静地穿针引线,尽着心思去猜它们那长歌短调,一听,再听,听出许多趣味来。
南山鸟儿,总有千八百号,所唱的音节倒不复杂,翻来倒去无非嘀、嘟、咯、咕、叽、喳、啾,都是那几个象声词儿,可搁到不同的鸟嘴里唱出来,却是流派纷呈变幻多姿。
幽深山坳里,几只戴胜儿,一直在慢条斯理、阴柔悱恻地催:姑姑——走!姑姑——走!嗲兮兮娇滴滴,完全不像它的名字,一股古拙之气好似《清明上河图》里挑担引浆的男人名字。它一直在催促,自己却一点儿也不急,内心极有定力,外表却不显露。
长尾巴喜鹊,敲檀板一样,鲜明地扔出一串:恰、恰恰、恰恰恰……中气十足,气壮无比。它大约知道,乡村是喜欢它、娇纵它的,它把自己的叫声看作报喜请柬,像男人见了男人,大大咧咧地扔過去一根香烟,这就算朋友了。喜鹊是所有人的朋友,它再怎么聒噪,在人听来,都是喜气的。
斑鸠那家伙,就不太合群了。它从早到晚地絮叨“怪孤独、怪孤独”;可是,孤独怪谁呢?这个社会,寂寞的不止你一个,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大家其实都挺寂寞呢。
杜鹃格调有点儿高,它天生拥有那种悲情的气质,唱起来浓情缥缈,回味无穷,咕咕——咕咕,像极了四声一度的旧体诗。诗人听来,觉得它说的是:不如归去,不如归去。这就有点儿像陶渊明,他在《归去来兮辞》里,也唱着“不如归去”的调调儿,这一句慨叹,不知抚慰过多少沧桑的心灵啊!所以宋朝文人,曲径通幽地将陶公和杜鹃牵来做了亲戚。赵子栎在《杜鹃》诗里说:“杜鹃不是蜀天子,前身定是陶渊明。”方岳《沁园春·赋子规》中写有:“归来也!问渊明以后,谁是知音?”人鸟眷属,堪称传奇。
不过这杜鹃,唱的却是朦胧诗。对于这天然诗歌,谁都可以生发自己的理解。譬如,我爹种地,听它说的是:割麦种谷!割麦种谷!我此时离开城市、身在田园,听它对我说的是:我也爱你!你也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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