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去过纽约
傍晚,自雷克雅未克前往米兰的航班,舷窗外夜色正在涌起,墨色的潮水一点一点漫过金色的阿尔卑斯山脉。坐在机舱口的1A位置,对面是两位姿态雍容的空乘。在播放过降落通知和地面温度、时间之后,她们用英语聊起来。来自冰岛的空乘说,她只去过米兰,没有去过罗马。来自意大利的空乘说,她没有去过纽约。
冰岛空乘点头:“我也没去过,听说那里很好,有新年倒数,还有走过高楼大厦的街道的那种感觉。雷克雅未克有些剧院,有演唱会,大小演出,也不错。”没想到,旁人眼中满世界飞行的空乘,也有很多不曾去过的城市。
在这之前,我驾车自雷克雅未克出发,十天内顺时针环岛一周,一路经过西北端的峡湾、北部的火山地带、东部的冰川,独自驾车的疲惫和永远不落下的太阳让我近乎崩溃。下了火车搭出租车,深夜开出租车的老爷爷在听歌剧,车厢里回荡着咏叹调。突然想起我也没去过纽约。
“我们去纽约住一段时间可好?”曾有人这样问我。但我觉得人人都熟知、都可去的大都市,太不酷。就像班上女生中流行的裙子,我绝不肯买相同样式的来穿。少女时代曾有过的叛逆心偏在此时复发,很不是时候。
之后的数年,我去荒野、沙漠、丛林、冰川,在地圖上寻找别人没有听说过的城市,在陌生机场的深夜里读难懂的历史书籍。等我游历之后回头,那个身影早已不在。他等过,却输给我的迟缓和意兴阑珊。他说,如果你以后决定写作,那应该会视野开阔、思路清晰、行文整洁。
如今我常不经意间写出情绪泛滥的句子,但已不介意自己未能达到他的期望。就像,我始终不曾去过纽约。有时候,我们会爱上自己的反义词,踮着脚远观,羡慕。那是我们到不了的彼岸,因为无望,所以没有遗憾。
生活继续,旅程继续,我们的喜乐悲伤继续。
我是个容易气馁的人,往往将别人无心或有意说过的话记得很深,但缺乏直面的勇气,因此无从消解。像年幼时把一颗不敢咀嚼的苦杏仁遗忘在某个抽屉的角落,时时闻到苦味,却不知究竟是什么这么苦,闻着令人想哭。就这样,如困兽在暗中疾走,把自伤当成寻找出路的方式。
如今在这么远的远方,我又想起了当年的那句邀请:我们去纽约住一段时间可好?起身去厨房煮一壶热茶。“生存本来就是一种幸运……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类有了一种幻觉,认为生存成了一种唾手可得的东西,这就是你们失败的根本原因。”对于爱情与幸福,我们也曾有过这种理所当然的推断,直到一败涂地。
但如果没有那个人,我们的生活依旧继续。爱本就是两个独立完整、并不需要彼此依靠的人变得互相依赖。如果没有那个人,我们依旧可以独自面对这个世界,把风景看透。活着本就是赤手空拳,不计来路。
爱恨太多,半生蹉跎。但我愿你到最后的最后,学会表面不动声色,内在依旧心似淬火。我愿你终于学会,笑着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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