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亏欠梦香甜
那年冬天,天太冷了,风声呼啸,我和妹妹缩在家里不愿出门,母亲一个人去村北的杨树林捡树枝。一会儿工夫,母亲小跑着进了家门。只见她摊开一个花手绢,兴奋地让我们看。花手绢里面有一搭十块钱的钞票,叠得整整齐齐。小妹跳起来:“妈发财喽!妈发财喽!”母亲说:“我刚走到村北的路上,就捡到了!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捡过东西呢,谁知道这么有福气,一下子捡了这么多钱。”母亲用手蘸着唾沫,一张张数起来。这钱不多不少,正好三百。
那是上个世纪90年代,三百块钱顶一般人两个月的工资。小妹说:“用这些钱给我买件新衣服吧!”大妹说:“我的书包也该换了,给我买个书包吧。”母亲笑眯眯地应着。
第二天,母亲却心神不宁地说:“这钱是谁的呢?咱这么不明不白地花了行吗?”母亲是普通的农村妇女,她有私心,甚至平时买东西还爱占点小便宜。面对捡来的“巨款”,母亲却开始犹豫。她嘟囔着:“肯定是在印刷厂上班的人丢的,听说他们好几个月不发工资了。说不定这次刚发了,就给弄丢了。”
母亲还在叨叨:“这么冷的天,上班不容易,还把钱弄丢了。丢钱的人不知道多难受呢……”话没说完,她揣起手绢里的钱,围上围巾出了门。
母亲出去了很久,我做好了饭,去门口寻她。天太冷,乡村像一只冬眠的小兽,路上了无人迹。到了村北,我看见母亲一个人在路上张望着——她在等丢钱的人。我追了上去,母亲拉着我的手说:“走,去印刷厂看看,有没有人丢钱。”到印刷厂才知道,那里根本没发工资,也没有人丢钱。
以后几天,母亲天天去路上等,还四处打听。可是,这些钱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没有人来认领。很多天过去了,钱还在母亲手里,母亲一直把它包得好好的。
天越来越冷了,妹妹生病了。她躺在床上对母亲说:“妈,我想吃烧鸡。车站边那家烧鸡店,每次经过,我都使劲吸鼻子,那味儿真香啊!我想尝尝,吃一口也行。”母亲看着妹妹虚弱的小模样,狠了狠心,从她捡来的钱里抽出一张10元的,揣上去买烧鸡了。烧鸡买回来,妹妹高兴极了。那只无比珍稀的烧鸡,好几天才吃完。母亲一口都没吃,她说她不爱吃。
母亲打开那个花手绢,把自家的10元钱补到里面,妥帖地包好后说:“不多不少,还是人家那三百块钱!捡来的钱,咱也不能花,花了心不安啊!不是自己的钱不能要,要了就欠了良心债,睡觉都不安稳。”
那时候母亲还没有把钱上交的意识。交给谁呢?警察对母亲来说太遥远,她一直过着安分简单的日子,生活中根本没出现过警察。交给大队?在母亲的概念里,大队只管分地、分柴之类的事。
一天,母亲回家后说:“我去村南了,村南红军家的大丫头从小有心脏病,说要做手术,正四处借钱。那钱,我给了红军家了……”我们都用惊奇的眼神看着母亲,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用这种奇怪的方式处理那些捡来的钱。母亲则笑了笑,像卸了一个重担一样,一身轻松。那天夜里,母亲睡在自家的暖炕上,轻鼾声起。
人生在世,没有亏欠,梦都会是香甜的。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