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芬芳了记忆
似乎我所有的记忆,都是在饥饿的大背景下。我低头猫腰,不是蹲着挖,就是弯腰拔,再或者伸手摘。沟边,崖畔,目力所及处,都是我的搜寻范围。而今忆起,却尽是快乐。四十年前的关中农村,没有几家能填饱肚子,饥饿所致,孩子们总在寻找能吃的东西。
瞧——那紫色的椭圆形野果子,零零散散一个一个连成串。拎一串高高举起,仰起头,表演或者炫耀般从最下面那颗吃起,酸酸甜甜,吃着很过瘾;那像草莓表面一样,由极小极小的鲜红的颗粒攒在一起,摘时要极为小心,常常一触即破,几乎不用牙咬,入口即化,很酸很酸的味儿,也蛮刺激的;藏得很隐蔽,在紧贴地面的绿叶下面,像宝贝似的被一层层绿瓣儿包着裹着。剥开,白白嫩嫩的圆形果实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掐下,放进嘴里,汁儿流得满嘴都是;沟崖边,圆圆胖胖如纺锤状的是“驴奶奶”,瘦瘦长长圆锥形的叫“羊奶奶”,名字是不好听,可是去皮后嚼起来既筋道又甘甜,越吃越想吃,越想吃越觉得香甜……
地下的,挖出来的根茎,味道大多也不错。有时,为了挖出完整的根茎,我们不顾及什么干净不干净,或蹲或跪或干脆直接趴在地上,忘记一切的专注与执著地刨。那时,整天寻思着的,就是能填饱肚子,绝不会跟能吃的东西失之交臂。
说是拎着马头笼去地里割猪草。一进地里,扬手一撇,马头笼滚出老远。满地跑着搜索目标,填饱自己的小肚子才是最主要的,谁还会记起家里饿得嗷嗷待喂的猪?
常常满地跑着,挖、摘,打闹着、说笑着,吃得差不多了,也疯够了,才想起该给猪割草了,往往天色已晚。匆匆忙忙割点草,又怕大人训斥,将笼里不多的草儿抖落抖落,草儿就蓬蓬松松,看起来好像一笼。有的实在蓬松不成一笼,怎么办?捡几根小木棒,撑在笼底……
桐花开了,我们就拎着笼拿着铁钩忙碌起来。村外,田畔,沟边,凡是有桐树的地方,就有成群的孩子。桐花可以做成麦饭顶粮食吃,还可以做菜。眼尖手快的,占了繁茂的枝丫;动作利索的,直接上了树。
槐花开了,又一轮争抢开始了,只不过与桐花不同的是洋槐花还可以生吃。我们先是大把大把地塞进自己嘴里,夸张地咀嚼着。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始给家里忙活。
多年后我还在想,桐花、洋槐花,既是香气馥郁耐看的花儿,又可以当粮食吃,乡间的花真是善解人意!
生产队夏天收完麦子、深秋挖完红薯,我们最最忙碌。拎着笼,满地里跑着拾麦穗。以至于多年后读《观刈麦》时,竟然落泪了,觉得“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的,就是曾经的自己。很热的毒日头下,满地跑的都是些懂事的孩子。很快地搜寻目标,飞快地捡起,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眼尖还是手快,运气好的,可以捡拾一笼。那些比较嫩的麦穗,在手心里一搓,饱满的麦粒还透着绿,很清新的味儿,蛮好吃的。
大人们挖完红薯的地里,我们同样拎着笼拿着小锄头再细细清理一遍。很小的,破损的,只要是红薯,绝不放过。我们捡拾、挖出的红薯,绝对够家人吃好几天呢。
我常常给儿子说起过去,听得他满脸羡慕,说你们以前过得好开心。或许是吧,凡事过去了,回头,总会一片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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