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来生
这辈子,真的有个人是让你忘不了的,放不下的,真的。认识一均的时候,我十九岁,大学的第一年。从那时候起,我的人生轨迹就因为这个男人发生了变化,我喜欢他,真正的喜欢,他穿着西装,干干净净的样子,西装的颜色是浅色的。这是一个让人看了就想亲近和温暖的男人,很想去抱着他,撒撒娇,勾着他的脖子,亲亲他的脸。
我真的喜欢他,我从小家庭就不和睦,父母总是吵架,得到的温暖很少。这是唯一一个让我看见了,我觉得能给我温暖感觉的男人,也许从小就自我保护很重,心高气傲,学校里幼稚的男生我一个都看不上,我只是喜欢他,从心里喜欢,我需要一个成熟的,能保护我的男人。
最不幸的是,我忽略了,一均已经结婚了。但—均还是容纳了我的接近,他说,我把你当妹妹。
一均不够幸福,这个我知道,他的妻子对他不够关心,他其实很可怜,这是多年以后我再次发现的,他没有幸福感,人活在世界上,缺乏幸福感,真是很可悲。
平安夜的时候,我去给一均送礼物,在那种时候,人总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那天我生病了,坐在他的身边,昏昏沉沉。他伸手抱住我,我的身体轻微的抖动了一下,我不知道一均会抱住我,但那时候,我得到的不仅仅是一个拥抱,还有幸福。
后来,我们接吻,所以,我永远记得这个日子。
一均是我生命里,第一个得到我的男人,这足够让人刻骨铭心。
我那时很任性,也很疯狂,他是我爱的第一个人,我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每天都想着要和他在一起。可是一均的特殊身份,注定了他不能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更别提时时刻刻地陪我。他恐惧学校的流言蜚语,而我无所畏惧,这也许就是男女之间的不同,也或许,是因为一均大我八岁,他更明白现实的残酷。
有一天,我对一均说,我想起你和你老婆做爱,我很嫉妒。一均看着我,无奈的说,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个。我偏不,我要他说更爱谁,和谁在一起更快乐,有多爱我。一均说,我真的没衡量过。我的脾气终于上来,我说,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周末的报纸了,想看就看?一均吃惊地看着我,苦笑,我更加恼怒。
爱一个人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在我需要他,而他总不出现,在我想抱着他,而他推开我的时候,他绝情地拉下我手臂,我的心里的恨意,开始蔓延,我开始和他吵,在那以前,我没有和谁那样的吵过架,别人眼里的我,都很平和,与世无争。但是,再清高的女子,仍然不免流俗,这就是爱情。
我们就这样吵架,然后和好,再吵,再和好。我知道一均不愿意放弃我,因为我对他好,好到无私的地步,我看重他的生命,甚至超过我自己,我不止一次的对他说,如果你死了,我就跟你去死。
一均曾答应过我,他会等我到毕业,然后考虑我们的问题。但是他失信于我,大三的时候,他有了孩子,孩子生下来的那天晚上,我不知情。但是我莫名地发烧,烧了一个晚上,非常的严重,第二天我支撑着走到教室,看见老师的时候,就栽倒了下去,老师一把扶住我,让男生赶紧背我去医院。到医院的时候,我已经被高烧烧得脸色苍白。赶来的好友看见我这个样子,赶紧给一均打电话,她知道我最需要的是什么,我需要那个我爱的人的温暖。
一均很晚才来,来的时候,他告诉我,他有了一个孩子。我很虚弱,没力气说话,只是看着他,觉得心冷。然后我挤出笑容说,恭喜你,便不再愿意多说什么。他残忍地打碎了我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许是从那天起,我就知道,男人的承诺,是多么的不可靠。
一段没有名分的感情,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有一天,医生告诉我,你怀孕了。我差点晕过去,我太年轻,年轻到手足无措,我只是知道,这个孩子,不能留下来。我身体微微颤抖,医生问我要不要这个孩子的时候,我说不要,她说,那么药流还是人流,我茫然地说,什么?
我选择了人流,但是我没钱。这样一个手术,前后至少需要五、六百块钱。我没有去找一均,他在这个场景里出现的时间太少,少到我已经忘记当时他知道这个消息的反应。我所有印象中,只有妊娠初期强烈的反应,我每天走路都头重脚轻,时刻都想呕吐,人虚弱得不行,还有,我去找人借钱。我对小熊说,我怀孕了,可是我没钱。她拉着我的手,去银行取了一笔钱,然后帮我去买一袋酸的话梅。
一个小时后,我踉跄地走出医院,那个孩子,永远地掉了。我没勇气再回头看医院第二眼,只是觉得冷,那个我爱得那么深的男人,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逃避了他应该付的责任,抛弃了我对他的好,也看轻了自己的感情。
他没有出现,也永远不可能知道,那一个小时,是我生命里,永远的阴影。
我真的已经无意再怪一均,可是我只要想起这件事情,手脚就会冰冷,一如当年的那天。
大学毕业,我决定到北京。走的前一天,我才告诉一均这个决定,他说,能不能不要走,至少不要现在走?我喜欢看他痛苦的脸,心里升起报复的快感。
义无反顾地,我踏上了北上的列车。接下来,是无比辛苦的过程。我没钱,虽然找到了工作,但我需要钱去支撑到发工资。我吃过一个月的面条,一顿饭分成两顿来吃,这样的日子连现在我都不敢想像是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一均呢,我们很少联系了,联系的时候我也从不提自己的窘迫。我从来表现得很骄傲,表明我不需要他,一样可以好好生活下去。我们的谈话,总是不欢而散,我恨他,我真的恨他,当初我爱他多深,我就恨他多深。
生活总算对我展开了笑脸,物质的窘迫慢慢解除,只是感情的路,我依然走得跌跌撞撞,过去的一切始终让我患得患失,多疑而敏感。每次结束一段感情,我都觉得是解脱,所有人带给我的快乐,不如一均带给我的,而所有人带给我的痛苦,也不如一均留给我的。我总是很快忘记了他们,我甚至怀疑,我到底有没有爱过,所谓爱情,是不是就是因为我孤独空虚和寂寞,我只是需要一个人关心我而已。
五年很快就过去了,要结束一段感情的时候,我被公司派回贵阳出差,大概要停留一个星期。那时我和一均在MSN上会不平不淡地说几句,我依然对他不屑着,我想,我是已经不爱他了。我很平静,仿佛是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一切。我跟一均说,我要回贵阳一次。
他说,五年没见你了,能看见你,很开心。我忍不住撒了一个娇,你来接我。他立刻答应了,我有点吃惊,因为和他在一起的三年,他没有对我的要求,那么爽快过。
重逢有很多场景,但是我不激动。他没有变样,两个人在车上淡淡地说着话。我不看他一眼,只是盯着不停响的手机看,他问我,谁的消息,我说,朋友的,他说,你朋友很多,我笑着。我很奇怪地笑着,五年来,我学会了斯文而矜持的笑,对每个男人,都妩媚但是清冷的笑,于是对着一均,我不知道我该怎么笑。我们曾经结合,我曾经抱着这个男人撒娇,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回想起来,原来我们认识,已经有八年了。从十九岁认识这个男人到现在,我最美好的岁月,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了这个男人,但是,仿佛我失去的更多。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开车的手,我忽然很想握一握,不知道五年后,这双手是否依然温暖,是不是像八年前,他第一次握我的手。我无意瞥见一均的白发的时候,我想起他还是正当壮年,却有了白发,顿时失去了怨恨的勇气,他的眉宇间,哪里有幸福二字,只有辛苦。
一均送我到宾馆,然后从背后拥抱我,我曾经想过无数次,如果他再次拥抱我,我会推开他,但是我没有。我痛苦地闭上眼睛,也拥抱了他。我们忽然像亲人一样,彼此之间有了些许的温情,我靠在他肩膀上的时候,不无伤感,在我内心的深处,还是多么渴望能和这个男人携手到老,从一而终,虽然,他曾经逃避对我的责任,虽然,他曾经看着我痛苦而不伸手,虽然他曾经那样的伤害我。
也许,我仍然爱他。只是这种爱,不再惊天动地,也不再轰轰烈烈。我不再说我爱他的话,甚至不说我想他。更多的时候,我会帮他拔白头发,在女学生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装作吃醋,和他出去玩的时候,我故意调皮地勾着他的脖子。我偶尔生气,但是没有了受伤的感觉,我不再计较爱恨,也不再计较他的行为,我的心,平静得就好像死水一样,偶有波澜,却是微波。
爱一个人,其实是很累的事情,我已经累了。
分别的时候,贵阳的天气很好。我和一均坐在咖啡馆里。
我很诚恳的对一均说,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和你一起生活,我们之间,也许就只是差了半年的时间。这一刻,我放下了骄傲的架子,只是想走之前,对一均,说几句别人永远不知道的心里话。
他说,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娶你。这个男人,把他的下辈子,提前给了我。可是没有人知道,有没有下辈子,这辈子还没过完,我们就开始企盼来生。但我不会再像五年前那样,激动地说,为什么不是这辈子这样的话,我知道,一均没有勇气去结束婚姻,在他眼里,仿佛要到夫妻吵到天翻地覆,才是婚姻的失败,而其实我想告诉他,你已经失败了,因为,你没有幸福。但是,我没有说,说和不说,都不能改变什么,就像离开和留下,都不能改变事实一样。如果,他愿意支撑现在的局面,那是他的选择,如果,他觉得他能容忍,那我愿意,祝福他过得好一点。我不愿意,去干涉一个人的生活轨道,我无力承担这个责任。
在机场的时候我像孩子一样,粘了他一会儿以后,安检之前,我亲亲一均的脸,我说,下次,别再让我看见你的白头发了,我会心痛。他说,好。我说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伤心,他说,别这样说好不好,我调皮地笑着,那如果我生病了呢,他说,我去北京接你回来。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转身的时候,我对自己说,那就下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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