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gzhuan365 发表于 2018-8-24 12:04:24

女巫奏响死亡鼓点

  一个行骗一辈子的女巫,凭啥赢得全屯世代人的敬佩?

  靠山屯的半山腰有座女巫坟。屯里老人去世前,都要嘱咐子女,清明、十五(阴历七月十五鬼节),别忘了给女巫烧刀纸。世代相传,女巫坟至今仍供香不断,坟冢高耸,同时,女巫救村民的故事也一直在屯中流传。

  东北沦陷的1935年深秋的一天傍晚,一队气势汹汹的日本兵开进靠山屯,鸡飞狗跳墙地把村民赶到晒麦场,四周点着火堆架上机枪,逼交抗联分子。

  面对鬼子的叫嚣,村民们都不作声,就连孩子也不哭。

  鬼子军官急了,抽出战刀一挥:“再不交人,统统死啦、死啦地有!”

  正这时,日军翻译官赶来。他小声跟鬼子军官说了几句,这家伙就把刀放了下来。

  咋回事呢?原来,这群鬼子最大的官儿是联队长,叫小雄次郎。小雄次郎突发了急病。这里距县城太远,回去看医生怕耽误了,就想在屯里找个土医生先给瞧瞧,他这才把翻译官打发来。

  翻译官假惺惺地笑道:“乡亲们,大太君病了。你们谁是郎中,就请站出来。”

  村民们闻听,心里暗骂,这是报应,死了才好呢。

  屯里有郎中吗?有,这郎中还是远近闻名的祖传世医呢!可给小鬼子看病,他不干。就这样,郎中不吭声,乡亲们也不说话。

  翻译官又道:“乡亲们,这位大太君,特别信服咱们的中医。他说了,要是给他看好了病,大大地有赏!”

  人群还是静寂无声。

  翻译官有点不高兴了:“我就不信这么大的屯子没有个会看病的。别他妈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旁边的日本军官来火了,“刷”地又举起指挥刀:“机枪的准备,统统死啦死啦!”

  “哎——别开枪,我这不出来了吗?”人群里响起个女人声。

  大家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谁呀?屯里跳大神的张巫婆。

  靠山屯有俩名人,一个是郎中,一个是巫婆。人们有病找郎中,看不好的求巫婆。要不就是先找巫婆后请郎中。有病乱投医,患者有的信医道,有的信神道,甭管是谁,只要看好了病就成。

  再说这张巫婆,年逾五十,却细皮嫩肉,浓妆艳抹,还用红毛线扎着两只短辫,看上去倒像四十岁。男人死得早,她二十多岁就学了巫道,娘家姓张,人称张巫婆。张巫婆有个女儿,长大后厌恶娘的行当,就远嫁了他乡,剩下她孤身一人,半人半仙也算活得自在。

  在这危急时刻,谁也没想到张巫婆会站出来,乡亲们既感激又有点恨她没骨气。这时,人群里有人吵嚷说她是巫婆跳大神的。

  翻译官怀疑地问:“你,会看病?会给大太君看病?”

  张巫婆嬉笑道:“会呀,保证能看好大太君的病。”

  翻译官脸一沉,冷笑道:“你还没见到病人,怎么就敢保证看得好呢?”

  张巫婆依然嬉笑道:“别看没见大太君,我就知道他啥病症。”

  翻译官哪里相信:“啥病症?”

  张巫婆道:“大太君么,他骨头酸,身子乏,忽冷忽热说胡话,动不动还骂人。”

  翻译官大吃一惊:“活神仙,你怎么知道?”

  其实,并非张巫婆能掐会算,只是她绝顶聪明罢了。你想呀,鬼子来时肯定没病,这病可能是路上得的。现在别的鬼子都欢蹦乱跳,说明不是吃的问题。吃病闹肚子,风寒上脑袋。不是吃病定是受了风寒,为此就猜说了感冒症状。

  翻译官以为碰到神医,特高兴,叫张巫婆马上去。张巫婆却道:“要我给大太君看病,你们得把乡亲们先放了。”翻译官暗想,抓放老百姓还不是一句话,眼下给联队长看病要紧,就给那日本官咕噜了几句,接着朝人群一挥手:“走吧,都回家去。可说好了,谁也不许出屯。”

  日军指挥部设在屯里一家大户院里,门口有哨兵,屋里是参谋干事。小雄联队长躺在炕上,盖着两床棉被,压着军大衣,还冷得直哆嗦。

  翻译官毕恭毕敬地来到炕前,一五一十地报告了找医生的事。小雄歪脸瞥了眼张巫婆,信不过这个花哨老妇,就不高兴地说了几句日语。翻译官急忙解释,添油加醋吹捧了巫婆一通。小雄露出惊喜,重新打量了巫婆,说了声“吆西”。张巫婆常来往于人鬼之间,哪在乎这个东洋鬼子,也毫不躲闪地端详着小雄。

  小雄说了几句日语,翻译官就问巫婆:“大太君说,他患的什么病?”

  张巫婆突然一哆嗦,面露惧色,叫了声“娘呀——”扭身就跑,被门口的两个卫兵横枪拦住。

  翻译官走过来骂道:“妈的,跑什么跑?见着鬼啦?”

  张巫婆说:“可不就是见着鬼了。”

  翻译官道:“哪来的鬼?”

  张巫婆偷指小雄:“附在大太君身上。那可是修炼千年的树鬼。”

  翻译官道:“胡说八道。中国的树鬼怎么敢惹日本太君?”

  张巫婆连忙用手指嘴“嘘——”了下,然后小声说:“你要不信,去问大太君,他是不是在林子里解手,脏了老树?”

  翻译官半信半疑,转身问小雄。小雄想了想,路上的确在桦树林里拉了泡屎,至于弄脏的是否老树,就记不清了。不过有一点没错,就是起来系裤子时,打了个冷战。莫非那冷战——

  翻译官闻听,不由惊白了脸,这下算彻底信服了张巫婆。小雄次郎也算个中国通,听说过中国民间巫婆神汉驱鬼捉妖的事,今日暴病蹊跷,痛苦难耐,再加巫婆指点暗示,也就真的感觉身体里有了鬼,不由心惊胆战,惶恐不安,急忙命巫婆赶紧来驱鬼。

  小雄真的树鬼附身了吗?没有的事。那张巫婆为什么会知道小雄树林中解手的事?这又是她的聪明所在。

  张巫婆到了指挥部,见小雄确实是患重感冒,就暗自推测,感冒必受风寒,那小雄是如何着的凉呢?从县城到靠山屯百余里,行军起码多半天,这么长的时间,谁不得拉泡屎撒泡尿,小雄也不会例外,由此看来,风寒必为解手时所侵。男人野外小解,总爱滋树尿墙,一路上白桦林不断,说他脏树惹鬼,八九不离十。果然这就把小雄忽悠住了。

  小雄认可了树鬼缠身,张巫婆却不肯施法,言称此鬼道行大,驱鬼不成易遭其伤。翻译官知她这是借故要高价,就说:“只要驱走了大太君身上的鬼,要多少钱就给多少。”于是张巫婆回家取来跳神法物。

  张巫婆散开发辫,抹胭脂涂粉,系上腰铃,左手皮鼓,右手握棒,准备好后又停住了。翻译官问怎么回事,巫婆为难地说:“这鬼老道,我须拼尽法力,就怕到了紧要时刻大太君承受不了。”

  “这没问题,我告诉大太君挺住。”翻译官说罢,俯身对小雄咕噜一通日语。小雄连连点头,意思是,大日本皇军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受不了的!

  然后,张巫婆又要其他人出去,免得妨碍驱鬼。翻译官有些迟疑,小雄摆手让大家出去。这样,屋里只剩下炕上的小雄,地上的巫婆两人。

  张巫婆开始作法。只见她盘腿坐地,闭目默念咒语,不一刻,大叫一声起身,击鼓扭腰,随着鼓铃节拍跳了起来。

  小雄次郎第一次见女巫跳神,感到非常稀奇,就趴在炕头,目不转睛地观赏起来。

  院里的鬼子,隔着窗玻璃瞧稀罕,开始还觉新鲜,看了一阵,见巫婆总是那几个动作,也就没味了,只是不明白,跳跳舞蹈怎么就能驱鬼,就围着翻译官,好奇地问这问那。翻译官不懂装懂,捕风捉影,信口开河,把张巫婆吹成了个半仙,唬得小鬼子们目瞪口呆。

  渐渐地,就听屋里鼓点越敲越急,如雨打芭蕉,又似热锅炒豆,几乎分不出点声,听得人们透不过气来。突然,鼓声戛然而止,屋里骤然死寂。

  翻译官笑了,说树鬼肯定被驱走了。大家连忙去看,谁想,打开屋门,大家都愣住了。

  只见炕上的小雄蜷曲着身子一动不动,巫婆倒在地上也是无声无息。翻译官急忙上前察看,只见小雄脸色青紫,已经没了心跳。张巫婆青紫脸色,也死了。

  这是咋回事呢?原来,巫婆跳神治病,奥妙全在羊皮鼓上。当敲打的鼓点持续在每分钟六十上下时,病人听了心情舒畅,呼吸顺通,气血平和,身体放松,有利身心调养,缓解病症。要是鼓点敲到每分钟七十几下,也就是跟心脏同拍时,病人就会感到心悸、胸闷、烦躁、身疲倦懒。巧妙地运用鼓点节奏的变换,来调节病人的心跳和气血,这就是巫婆驱鬼除病的诀窍。高超的巫婆,还能用鼓声改变心跳,让心脏随鼓声而动,鼓点快,病人的心跳加速,鼓点慢,病人的心跳则舒缓。

  于是江湖上传言,道行高深的巫婆神汉,能奏出一套死亡鼓点:其实质就是鼓心合拍,让心脏发生共振,进而鼓催心动。当鼓点越来越快,快得直至心脏丧失功能,人便会因血脉停止而骤亡。不过,死亡鼓点,击鼓人也须感同身受才能把握准节奏。这就是为何张巫婆与小雄会同时而亡。

  翻译官哪懂“死亡鼓点”,更不知张巫婆杀敌成仁之心,只以为是树鬼厉害怒伤两命,为此连忙晓谕日军,尽快离开此地,省得再被鬼伤。最后鬼子们只得抬上小雄的尸体逃离了靠山屯。

  乡亲们含泪将张巫婆隆重下葬。这个行骗一辈子的女人,最终赢得了全屯世代人的敬佩。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女巫奏响死亡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