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gzhuan365 发表于 2018-2-23 18:19:18

盛开在时光里的花朵

  三月,园子里的花儿开了,粉的似霞,白的胜雪。一阵微风拂过,清幽的香气溢得满园都是。年仅10岁的她坐在窗前绣花,玉葱般的小手拈着银针,彩色的丝线在指尖翻飞,绢布上淌出一个水灵灵的春天。

  那是20世纪40年代初,她的父亲是黄浦军校毕业的军官,母亲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在她的幼年记忆里,日子像窗前的阳光一样明媚,灿烂,闪动着耀眼的光亮。

  可忽然有一天,这一切都变了,在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中,家里的土地和房屋被分给了乡民。身为军人的父亲杳无音信,母亲带着她离开大院,住进一间破旧的柴草棚里。

  母亲靠给人做手工活,挣些钱补贴家用,宁可自己多吃些苦,也要供她上学。她体谅母亲的不易,每晚在煤油灯下做完功课后,便帮母亲做活。她自幼跟母亲学得一手好女红,纺花织布,绣花做鞋,样样都做得十分精巧。

  她感到母亲与别人不同,总是有些微小的坚持。每年桂花盛开的时候,母亲带着她去采摘,晒干后制成桂花茶。在那些青黄不接的日子里,一杯芳香可口的桂花茶,冲淡了生活的苦涩。哪怕穿得再旧,母亲也要让她衣着洁净,眼角眉梢间,端的是心气明朗。

  她不负母亲所望,考上一所中专学校,消息传开,哄动了全村。母亲为学费犯了愁,素日里母亲的行事言语,得到了乡邻的认可,因而村民你一毛我一毛地帮她凑齐学费。

  学校离家有十几里山路,她隔几天回家一趟,带回来些干粮和咸菜。有一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山路上结了厚厚的冰,她的鞋子被冰茬割破。当她步履踉跄地回到家时,脚底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母亲心疼得把她的脚紧紧搂进怀里。

  毕业后,她被分配到一家企业,做了一名技术员。那颗年轻的心,在悄悄地拔节、长叶,怀揣美丽的憧憬,努力地向上伸展着。就在她对生活充满无限期许时,一场灾难降临了。

  那是一个混乱的年代,她也未能幸免地被卷入到政治旋涡里。由于父亲的缘故,她被关牛棚,挨批斗,饱受折磨和屈辱。遭遇到人生的狂风暴雨,但她如守候的花蕾,从不放弃绽放的遐想。

  一缕和煦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也吹散了她心底的乌云。又过了些年,有一天意外地收到父亲的来信,她激动得用颤抖的声音念给母亲听。信中,父亲诉说了近半个世纪的颠沛流离,以及刻骨的思乡之情。这才知道当年父亲随国民党兵败,到了台湾。

  自此一纸书信,传递着浓浓的两岸情。又隔了十余年,父亲办妥回乡探亲的手续。她到机场去迎接父亲,可见到父亲的那一刹那愣住了,陪伴他回来的还有一位台湾妈妈。

  经过再三考虑,她先把两位老人安排在宾馆,回家跟母亲讲明情况。母亲一时没有答话,沉思了片刻说:“他没给过你什么照顾,让你受了不少苦,你心里有没有埋怨?”她说:“父母是根,儿女是枝叶,我心里只有感恩,没有理由责备父亲。”

  母亲幽幽地长叹一声:“只要孩子能宽谅,我也没什么可说的,能活着回来就好。”

  他们来到一间餐厅,母亲与台湾妈妈聊着家常,她忙前忙后地张罗着,给两位妈妈夹菜倒茶。那一顿饭,吃得父亲百感交集,满怀愧疚。临别时,父亲走到她们母女面前,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此后每隔一两年,父亲都会回来一趟。后来,台湾妈妈和母亲相继去世,父亲回来得愈加频繁。父亲返乡探亲期间,她尽量陪伴左右,让他感受到家的温暖。直到四年前,93岁的父亲走完了他的一生,带着安详而欣慰的微笑,在故乡的泥土中长眠。

  如今,已是78岁的她,仍坚持读书看报。她还喜欢绣花,绣工精细,色泽雅洁。对于在困难时期帮助过自己的人,她常到家里走动、探望,有时候也送上一份手工绣品当作礼物。

  到了周末,她穿黑底红花的毛呢大衣,到河滨公园里跳交谊舞。那端庄优雅的舞姿,连年轻人都投来赞叹的目光。在她看来,人老了,心不能老,更须爱惜光阴。

  隔着岁月的烟尘,往事如梦,已渐行渐远。时光过滤掉所有的忧伤,留在她心底的是苦难中的执著,是贫寒中的快乐。那些细碎而温暖的片断,如花般绽放在时光里,而她也以美丽的心态,将自己开成芬芳的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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