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我是大学生
前两年,我生活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我的丈夫和那个村子大多数女人的丈夫一样,在省城做室内装修;我的孩子也和那个村子大多数女人的孩子一样,在镇上的小诊所里出生,在村头养牛的老五家订奶;我当然也和那个村子大多数女人一样,穿小镇地摊上廉价的衣服,在自家的菜园子里摘菜吃——在那儿,没有人知道我是大学生。在城市,一个大学毕业生找不到工作是很正常的,可是,一个大学生如果呆在农村,人们就会用异样的目光看了。记得刚毕业那会儿,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我便在农村老家呆了几个月,别说大人,就连那些学习不好的孩子们,在和大人顶嘴时都有了理由:瞧那谁谁家的女儿,学习那么好顶屁用,大学毕业了,还不照样呆在农村!
那年冬天,我便揣着那张并没有多大价值的大专文凭和向母亲借来的300元钱,挤上了开往省城的班车。我发誓,无论多么艰难,我一定要在城市生存下去。
接下来就是四处奔走,八方求职。从服务员到业务员再到营业员,摸爬滚打,颠沛流离的生活,使我最初的激情和梦想一点一点地破灭了。除了偶尔给父母邮上几百块钱外,我再也不敢奢望把父母接到城里来住了。
在那些飘荡的日子里,一向自诩坚强的我开始渴望爱情,渴望家的温暖。在这个浮华和冷漠的城市,看惯了太多的白眼和歧视,我也明白,像我这样一个出身卑微,又貌不出众的女孩,对爱情和婚姻的要求也不能太高。就在那个时候,我的丈夫,一个和我一样空怀满腔抱负的大龄青年,很合时宜地出现了。没有玫瑰的爱情同样甜蜜,一年后,我们在他的农村老家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婚后,我们又回到了城里,继续在我们那个文盲包工头的手下打工。丈夫常常觉得我一个大学生嫁给他一个农民工太委屈了,他做梦都想让我过上像样的生活,然而像他那样头脑不算笨身体也强壮的青年,省城到处都是,想出人头地谈何容易?
半年后,我那渐渐隆起的肚子使我丢了工作,而丈夫那一个月不足千元的工资还要给宝宝的出世留一些,我们的日子便捉襟见肘,于是,我就又回到了那个偏僻的小村子。
这次,我再也不愿意向人们说起我是大学生,在那个民风淳朴、空气清新,但却贫穷闭塞的村子里,我和周围的女人们一样,为1毛钱和村头卖白菜的小贩讲半天价,自己给小宝宝织毛衣,缝尿布,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年多。
我是在孩子两岁半的时候再次挤进这座城市的,这次倒是挺幸运,我很顺利地在一家规模不小的幼儿园找到了一份幼教工作,我把孩子也接到了这家幼儿园。
和孩子们在一起,我的工作虽愉快却并不轻松,因为稍有疏忽,把那些调皮又娇贵的孩子磕了碰了,家长一个电话打到园长那儿,就有可能丢掉工作。白天,我穿着那些咬着牙买来的还算体面的衣服去上班,到了晚上,我和孩子又得回到丈夫租的那间简陋潮湿的出租屋里。虽然我们生活在城市的背阴处,但我们也享受着这个城市快节奏的喧嚣和浮华;虽然我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及我班上那些有钱学生家长一顿饭的开销,但我的孩子也和他们的孩子一样,会讲普通话,也能说英语,也会在农村人并不太习惯的抽水马桶上大小便……我们就这样在城市与农村的夹缝中努力地生存着,奋斗着。这就是我,一个来自农村的庸碌而平淡的大学毕业生。小时候常想着,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将来就能跳出农门,住进城市高高的楼房里,现在看来,这个梦想离我们还太遥远。
在我们出租屋的墙上,贴着许多旧报纸。那天,我偶然在上面发现了一个楼盘销售的醒目广告:爱情,越来越需要用房子来盛放。不知道丈夫看见了没有,也不知道我们这个狭小的出租屋,除了盛放柴米油盐外,还能不能盛放得下我们那越来越脆弱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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