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的地气与远方
“卡西尼”号耗尽燃料坠落在土星大气层的当天,一群科学家在哈佛大学桑德斯礼堂扔出了满场的纸飞机。这是2017年搞笑诺贝尔奖的颁奖典礼。一个浑身涂着油彩、只穿一条内裤的家伙负责打光,一个穿着蓬蓬裙的男人会粗暴地打断话多的发言者。所有获奖者均自费前往,奖杯是一个顶着红色问号的白色玩具人头。奖金是10万亿……津巴布韦币,曾经价值人民币1角6分,如今已经不流通了。
搞笑诺贝尔奖和“卡西尼”号可以算是同辈,都是20来岁,出生时都被质疑过不靠谱。1991年的一个深夜,在麻省理工学院博物馆里,300多个人偷偷摸摸地笑着。他们担心领导叫停这个不正经的颁奖典礼。6年后,也是在初秋,“卡西尼”号从美国卡纳维拉尔角出发,冲进黑丝绒般的天幕。因为包括经费在内的一些现实考量,这个项目险些搁浅,在欧洲空间局的帮助下才重新启动。
只不过,“卡西尼”号的旅程安静而缓慢。它花了将近7年时间才迂回来到土星。土星的公转周期是地球的29倍,一年相当于地球上的29年。接下来的13个地球年里,“卡西尼”号陪伴着这颗巨大的行星从秋天走到冬天。
而搞笑诺贝尔奖则保持着奇葩的“画风”,越来越热闹。今年,针对“如何科学地‘吸猫’”这一“难题”,法国里昂大学研究者利用流体动力学的底波拉数得出结论:“猫既可以是固体,又可以是液体。”
创立以来,该奖项获奖的成果主要分为4种。第一种,是那些“不说不觉得,一说真好奇”的日常谜题,比如:“为什么切洋葱让人流泪?”“啄木鸟用嘴高速啄木头为什么不会脑震荡?”第二种,则完全是“说了也没人关心”的“小题大做”,包括“端着咖啡走动时的流体动力学”“踩到香蕉皮时的摩擦力研究”和“床单起皱的数学分析”。第三种,是“不研究你永远不知道”的神奇事实,比如:“狗身上的跳蚤比猫身上的跳蚤跳得更高。”“屎壳郎其实很挑食。”第四种,则是一些看起来是胡搞瞎搞的发明,例如“从牛粪中提取的香草精”和“鲸鱼鼻涕收集装置”。
2009年的获奖者伊莲娜·巴特那医生的研究属于最后一类。她和伙伴发明了一种神奇胸罩,在紧急时刻可以一拆为二,成为两个防毒面具。在颁奖仪式的舞台上,聚光灯下,这位女士行云流水般地在黑色晚礼服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亮粉色的胸罩,迅速分解,然后不由分说地为台上两位西装革履的男士戴在脸上。全场起立鼓掌。
乌克兰裔姑娘巴特那年轻时曾参与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的救助工作。无数人在她面前死去,死者中,很多人是在毫无防备和遮挡的情况下被空气中的剧毒颗粒物杀死的。这个姑娘后来辗转来到美国,有了新的事业,组建了家庭。一天,她看到小儿子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胸罩套在脸上玩耍。点子由此产生。
“胡搞瞎搞”的背后,是深沉的执着。这场热闹的大会,也不仅仅是一场玩笑。
看似荒诞的选题背后,站着一群严肃至极的科学工作者。那个只穿内裤的人肉灯柱是3D打印机的发明者。被胸罩糊脸的两位,分别是2001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和200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实际上,在搞笑诺贝尔奖的颁奖典礼上,不少人得过真正的诺贝尔奖。
那些看起来荒诞不经的研究,很多在数年后产生了实用价值。发现啄木鸟的脑部特殊骨骼结构,最终促进了预防运动损伤的研究。针对脚踩香蕉皮滑倒的研究,则催生了一种效果很好的肌肉润滑剂。
其实,“有用”从来都不是最关键的评价标准。
2017年搞笑诺贝尔奖的主题是“可能性”,而考核的准则一直没变。它寻找的成果,要能“先让你笑,再让你思考”。颁奖典礼不再偷偷摸摸,而是全网直播,收视率空前的高。
为了防止污染可能携带生命的土星卫星,“卡西尼”号的创造者为它选择了死亡,它传回最后的图像,融化在观察了一辈子的行星怀抱里。网络内外,很多普通人掉下了眼淚。
这是科学的两面:一面是泪水,一面是欢笑;一面朝着无垠宇宙,一面扎根滚滚红尘。它既是无数个被忽视的好问题,也是一个永恒而唯一的答案。
科学的眼审视这世间的一切,包括科学本身。它不断推翻自己,既不会拘泥于“高大上”的形象,也不会将目光局限于地球。
在它们二者前进的20多年里,一代人成长起来。孩子在课堂上高高举起手,询问“天为什么是蓝的”;少年仰起脸,反问“为什么不呢”;青年背起行囊,追寻一个解答。
那可能是我们人类最好的一面,怀抱着我们笨拙的、疯狂的、孤独的、滚烫的好奇心。
页:
[1]